[今日头条]胡耀文的诗《碎浪词》(9首)

晨读阿赫玛托娃

一首诗,总比我更早

醒来。

阿赫玛托娃——

“俄罗斯诗歌的月亮”

当我在这个夏日的早晨读到她:

“……我被突然射来的光线所温暖,或者

被你的话语?”*

窗外,晨光给彩虹大厦

镶上了一道金边,仿佛有

某种救赎力量正在形成。

有个人对我说:她死去的那年

你正出生。

*阿赫玛托娃诗句

抱湖有愧

倘若找到一个等式,将湖面

等同于天空,这样一来

跃向湖水的人,无异于长出了

翅膀

在天空飞翔。

三山湖,蓝波下

柔软的湖水有摄魄之心

敞开来,接纳彼此相爱的众生。

我羞愧于这自由的拥抱——

这短暂的安慰,连水藻

也不留恋,它将修长手臂

伸向

鱼群涌动的地方。

碎浪词

凹陷盆地,托起湖水的整体性。

碎浪来自微风,更来自于

有深度的水立方——

在三山湖,你几乎看不到咆哮的水面

多半只被碎浪柔波牵引着

视线。

那被湖水囚禁的人,是

幸福的吗?

无数次流连在这里,我只晓得

至少我灵魂的三分之一,就

揉融在这温柔的蓝波里,连接着

湖水整体的气质。

是了,这宽阔湖面

是一本大书,我愿意是碎浪,是她的

一个轻盈的

单词。

梨树芬芳

来凑热闹的人,应该感受汗

如雨下,让36度灼热

逼出梨树芬芳:

7月10日,是三山湖农业生态园

翠冠梨采摘开园的日子。

曲折小路,缓缓坡度

比较适合慢慢走。梨园深处

是一片片梨林夹杂着花田,现在

是布满了游人和

采摘者——

一双双渴望之手,伸向

悬浮的水滴,这

一个个翠绿生命,将被送往

经济价值张开的嘴巴。

我与几个朋友相约,在湖畔梨园

这回芬芳的

不啻梨树,还有

我们的心。

湖水的多重性

这层级:凛冽而幽深。

这内涵:浩大而渺茫。湖水用

单纯,衍生出它的丰富性。以它

整体的呼吸,平衡局部的浑浊。

三山湖畔,

我看到的湖水有七层,每一层

都对应着一种光的

颜色。

拉出水面的鱼网,阳光下

闪着七色光,粘着湖水的钙质和

好脾气。我曾经

沉浮在湖水里,如同一个

热情的旋涡。

我最爱

它蓝波下的温柔,这是

暴怒过后的温柔,用

亲密的水线缠绕我。

雨纵横

雨有记忆吗?

为什么

新雨总落在旧地方,纵使

世界浩大,雨最喜欢的还是

江南?

我所见的这一片天空:

飞翔的雨,纵横驰骋,落在

颓败的老屋上;落在

高楼的塔吊上;落在

老父亲荷锄佝偻的脊背上;落在

远行人沉重的背囊上。

这雨,凉幽幽、泼辣辣的

下在了

它认为应该下的

地方。

那些熟悉而陌生的片刻

你有没有这种时刻,在你

准备写下某个字的时候

突然忘记了它的笔画,就像你

偶遇一个熟人,突然

叫不出他的名字——

仿佛有一种被时光抛弃的

感觉。

苍老时光里的笑容,也可悲。

于是,你努力回忆,迫使

自己倒带:

你穿过青春的雨夜,坐上

泛黄的旧日列车……

那些熟悉的场景,一个个鲜活的

镜头,闪回眼前——

犹如捡拾,遗失的

珍珠。是的,汉字、人名就像

夜光珍珠,照亮那些

熟悉而陌生的失忆片刻。

我知道这首诗你会读下去

这个标题,是不是让你有读下去的

欲望。

但愿,我不是自作多情。

如果一首诗,不能在开头抓住你,那么

它再好的结尾,也将白白浪费——

人们啊,已经没有了过去的

那种耐心。

那时候,等一个人,可以

等上一整天。可以独自一人

坐着慢火车去看大海:

不为什么,不要理由。现在

诗是越写越短了,鸡尾酒变成白开水。

提剑的大侠不杀人,只在

字里行间,三步之内,分高下。

噙泪之眼

这一幕,定帧在我少年时:

母亲,独自在房间里轻声啜泣——

因为父亲去武汉看病的缘故。

堂屋里,我和二弟玩耍时的笑声

被冻结,我惴惴不安跑进去

看到母亲幽深双眼噙着

泪花。

此后,我再也没有母亲哭泣过的印象

包括父亲去世——

迎生送死,欢喜悲寂中

都有噙泪之眼,但已不是母亲。

母亲已经习惯了,保持

面目平静,也许,她的眼泪

在某个我不知道的时候

彻底流尽了。她亲手操持过的生死很多

而那些,一笔笔都被她

在28年前,带进了坟墓。

2021年7月

胡耀文,男,湖北大冶人,作品散见于国内报刊,著有诗集《云水谣》《聆听花开》等,系中国诗歌学会、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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