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尽的枫桥三贤
说不尽的枫桥三贤
作者：弘虫
研究三贤，得首先读三贤的书。三贤的书很耐读，只要能静，只要埋头，只要会啃，慢慢总会进入佳境。如果事先准备好几个问题读三贤，那么阅读还会风生水起，让你收获“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喜悦。
我就是这么读三贤的，从2015年起阅读杨维桢，2017年阅读陈洪绶和王冕，终于将束之高阁的三贤原著读了个遍，又在网上将相关书籍买了个遍。我的业余时间全部倾注在三贤身上了。当阅读三贤变成习惯，阅读便成了一种美好的享受，读过一遍意犹未尽，读两遍三遍也不会感觉疲倦。读三贤，让日子充实，让心灵飞翔，让文思泉涌。不经意间，我发现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我敢于跟名家较真，我敢于向权威挑战，因为阅读给了我十足的底气。
三贤是三个富矿，可惜鲜有人系统并专注地去发掘。人们总是撇开原著，人云亦云，以讹传讹，以致歪曲三贤的不少事实。譬如陈洪绶为什么会离开枫桥移居到绍兴青藤书屋，从清代孟远《陈洪绶传》开始，一直说是兄弟关系不和，可我在陈洪绶《宝纶堂集》里读到的却是浓浓的兄弟情，于是重新审视孟远的传记，终于发现传记里的错误百出。譬如有学者断章取义，提出王冕隐居地在绍兴城南九里的观点，我读了王冕的《竹斋集》和骆焉名教授编写的《王冕年谱》，发现人们误将王冕中年租居山阴之事张冠李戴到了晚年隐居九里一事上了。譬如有人指责我写《寻找施耐庵》的荒诞无稽，我并不在意他没有阅读就滥用发言权，我只是遗憾他既没有认真读过《水浒传》，更不知道杨维桢有百余万字的诗文在那里。
三贤的书读得多了，三贤的形象就慢慢在记忆里扎根。老吾王冕、老铁杨维桢、老渴陈洪绶，“三老”有时会跟我调皮，不约而同地穿越到今天，一齐晃荡在我眼前。我有点突兀，有点惊喜，也有点措手不及。原来，这是我读过三贤的书后，三个人在我脑子里融会贯通了。当三贤集中齐聚于我面前时，我发现我的视角起了变化。譬如，我常常不假思索地如此点评他们：
三贤都是创新型领军人物。在中国艺术史上，三贤都是艺术家，但成就不一：王冕独创梅花的胭脂没骨画法，影响后世几百年；杨维桢独创铁崖体诗风，成为元末诗坛领袖；陈洪绶独创高古人物画法，明代三百年无此笔墨。要在自己的领域把一件事做到轰动全国，做到流芳百世，自古到今，创新是唯一法宝。
当三贤站在我面前时，他们的排序也伤透我的脑筋。按出生时间排序为王（1287）、杨（1296）、陈（1599）；按寿命长短排序为杨（75）、王（73）、陈（55）；按子女多少排序为陈（6子2女）、杨、王；按诗文数量排序为杨、陈、王；按诗文成就排为杨、王、陈；按书画成就排序为陈、王、杨；按经历丰富排序为杨、陈、王；按酒量大小排序为陈、杨、王；按风流程度排序为陈、杨、王；按现有名气排序为王、陈、杨……
杨维桢的人生最得意，他读书最用功，如意中了进士，官当得最大，做过天台县长、钱清盐场司令、杭州四务提举、建德路推官，最后升江西等处儒学提举。陈洪绶读书最不专一，学佛学画，沉湎声色，一考再考，连乡试都没通过，不得不变卖田产去国子监走捷径，可惜只做了三个月不上品的从七品中书舍人。王冕是唯一的百姓出身，他自学成才，亦农亦读，乡试失败就不再留恋，死也死了，还被朱元璋封了个谘议参军，也算得上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了。
王冕的人生最圆满，虽然是田家子，虽然读书并没有改变他的命运，但只有他叶落归根，成为三贤中唯一终老故里的人物，而且晚年还开辟梅花庄园，成了一个农场主。杨维桢眼光最远，七百年前就隐居到了今天成为大上海的松江山中，尽管临死时还想回全堂，但子女最终将他留在了大上海。陈洪绶被儿子荡尽了家产，晚年一直在设法筹集资金赎回田宅，可惜命运不济，喝酒伤身，生命透支过多，死后被草草埋葬于秦望山脚的风水宝地，绍兴与枫桥不过三十公里，但陈洪绶竟无法实现他的回归故里之梦。
陈洪绶的人生最痛苦，他出身于像杨维桢一样的官宦世家，却落得像王冕一样的农民遭遇，所以杨维桢不痛苦，王冕不痛苦，落在陈洪绶身上就是“高不成、低不就”的真痛苦了。三十年功名不成，既对不起祖宗，又支撑不了家庭。所以，出身并不重要，出身愈高贵，生存压力反而愈大。若论起点，还属王冕本事最大。
三贤各有信仰。杨维桢信道教，一心想做神仙中人。陈洪绶信佛教，却只学了点皮毛。王冕不信鬼神，只信自己。传说王冕年轻时家里没柴烧，他就把隔壁小庙里的佛像砍了当柴烧，邻居看到了赶紧去修补好，结果王冕故伎重演。也是怪了，老是砍佛像的王冕倒平安无事，而再三修补佛像的邻居一年到头不是妻子有病就是儿子有灾。
但是，三贤共同喜欢梅兰竹菊，梅香清气满乾坤，三个男人吟出来的梅诗，句句出彩满乾坤。三贤共同热爱故乡，无论身在何处，故乡始终是他们的心心念念。三贤都是孝子贤孙，在他们眼里，父母之恩，昊天罔极。三贤共同信守忠义，对忠义的实践和感悟，竟是那样合拍……
我若是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怕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这就是读三贤的收获，有投入总有产出，在精神世界，据说阅读是最好的投入。
END
风雅枫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