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龄女尼》‖作者:云裳
妙龄女尼
作者:云裳
记得那是几年以前,因为有事回老家吉林,偶幸,站前得见一比丘尼,不由得肃然起敬,匆匆一瞥而过,便自顾的排队买票,离上车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去候车室等候。
这里的人相对比较集中,人头攒动,穿流不息。当然,更少不了的是各种交织在一起的烦躁的声音。找了一个座位坐下,放眼四顾,可以让我停下目光的只有靠近检票口的那个位置。还是那个出家的师父,此刻,正手里拿着票在向工作人员询问着什么。
问完之后,不住的双手合十,点首作揖,而后就站在一个角落了,低首垂眉,双手置于胸腹之间,持佛家数珠一串,缓慢不停地交换着念珠的位置,嘴唇也随着念珠的节奏似动非动的微现。此刻,喧闹的候车室里,仿佛只有她所处的位置才是一方净土,不为嘈杂的声音所干扰,不为外界的诱惑所蛊惑,这种旁若无人的意境着实让我欣羡不已。
终于开始检票上车了,按照票面上的信息,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这时候我所在的这节车厢已经差不多都有人就坐了,大略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座位上已经坐了两个人,一个是神采奕奕精神矍铄的老人,虽不是增寿之龄怕也已近古稀之岁。写满岁月的脸上大有一种威严之态。另一个是一个年龄应该比我小那么一点的年轻人。满脸的惺忪,满眼的醉势,一副散漫无志的样子,才刚坐到座位上就昏昏欲睡。对面的位置,现在只坐着一对母女,母亲是一个年纪也就那么二十八~九岁的样子,形体略见赢瘦,神情给人一种憔悴忧郁的感觉,孩子也就是在六七岁左右,机灵活泼,天真童趣。
大概是还有乘客没有找到位置吧,所以那一个坐位还是虚位以待。不知道为什么,我总对这个座位有种异样的感觉,直觉告诉我,这个座位上的乘客一定不凡!怀着这种猜测而拭目以待。可是直到火车徐徐启动,还是没有人坐过来,或许我的直觉有误了吧,毕竟只是直觉嘛!
此时,乘客们都已入位了,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都开始相互寒暄,从开始忙乱着找座位到安置行囊,再进入这种和谐喧闹的状态,这一次旅程才算正式开始。
我从包里拿出一本书漫不经心的翻看着,这时车已经行驶了大约能有五分钟左右了。因为连日来的劳顿,一直都没有好好的休息,所以我逐渐的感觉到眼睛沉沉涩涩的,索性就闭上了眼睛,
突然一句“阿弥陀佛,请问,这儿有人吗?”把我唤醒,睁开眼睛。
嗬!!原来竟然是那个看到了两次的出家女尼,在得到了那个少妇肯定的回答以后,长嘘了一口气说,终于找到了。我的精神也为之一振,原来自己的直觉还是不错的嘛!心地陡然升起一种敬意,不自觉的坐正了身体,困意顿消。
这种敬仰之情使得我不敢去直视,就好象我这样凡俗的目光都会亵渎神圣。可还是不自觉的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师父放下肩上的挂包,已然正襟威坐,一手拿了素帕轻沾僧帽边缘渗出的汗珠。或许由于刚才走的急了些吧,面部的潮红还隐隐的未曾退去。呼吸也略带滞涩。看年纪也就基本和我同龄,二十五六的样子,身高在一米六五左右,体态甚为标准婀娜,神态落落大方,一点也不显得拘谨生涩,大有虚怀若谷之风,眉目清秀,眼波精光内敛。甚觉韬光养晦之至。
如果她是一个俗家,那绝对可以说是漂亮美艳至极,当然我们不能用对凡俗称颂去玷污一个出家修行的女僧,那可就可谓不敬三宝,不尊佛法。好一个妙龄女尼。
此时,敬仰之情不由得又增加了几分,或许,本身一个花样年华的女孩子能够毅然的舍却繁华,落发潜修,这种平淡的心境自然的就让人心生敬畏,屏弃尘俗,放弃繁华,放弃了前程似锦,放弃了追求热望,放弃了情感缠绵,,,,
姑且不论她出家的原因,也不去劳烦她出家的目的,她既然能够轻松的放下甘心以崇高的信念,面对青灯古卷,那么这份心怀已非我辈凡夫俗子所具有,且不必说每日一餐素斋清淡,也不必说,每日早晚课修辛苦,更不必说清心寡欲淡泊名利,更不消说世人鄙视的目光犀利,,,,
在她身上,总有一种说不出的端庄,总有一种无法被渲染的清净,这种神情比之邻坐的老人的威严多了几分平淡,当然更非那个醉者可同日而语的清高。比之那个少妇的幽怨,又多了一份随和,和无痴无怨,,
一身灰布的衲衣,一顶灰色的布僧帽,一双V口的布鞋,唯一的饰品就是垂挂着的指头大小的那串念珠,简朴素净,却又极为淡雅别致,虽无粉妆玉饰,但独具的庄严自不是粉黛修饰可比。那串豆子大小的手珠绕成二,三匝,盘在左手,右手错落有秩地数着节奏,嘴里有极其细微的声音背诵着,仔细倾听,可以分辨出是在背诵一段《般若波罗密多心经》。这时我感觉到这是一次非常幸运的出行,而今,在我为数不多的出行中,更是常常被记忆犹新。
如是的庄严,如是的神往,不自觉的从记忆中开始搜寻着《心经》的字句,断断续续地跟着默默地背诵,心理升起了异样空灵的感觉,仿佛女尼的庄严压制了心内的烦乱,
此时,老人一副智直的聆听,醉者一脸的不屑,少妇则兴起神往之情,小女孩又是新奇又是惊愕溢于言表。比起老人的智慧,醉者的粗俗,少妇的困顿,女孩的稚趣童真,我的状态又是另一种境界,表面的严肃,内心的困扰,思想的散乱,举止的做作,而心态在师父的背诵中开始了变化,归摄了心神,凝聚了思绪。
大概在背诵了10几遍《心经》之后,又开始背诵《大悲咒》。而这两段都是我曾经默背了的自然的就被带到了一种忘我的意境,三遍之后,小师父开始讼诸佛诸菩萨圣号,长长的一串,记得不是那么准确,不过也就是诸如那无释迦牟尼佛,那无阿弥陀佛,那无消灾延受药师佛,那无大悲观世音菩萨等等。,等等,双手合十。作结束状。
而我的心情也似乎豁然开朗起来,所有的困顿迷茫也都随之而去。
此刻,再度回想起小师太的面容,依旧那么恬静祥和,没有丝毫锋芒和尖锐,端庄的犹如菩萨,让人产生的只会是敬仰神往,而绝无其他私心杂念。
时近中午,乘车的人们都开始午餐,有的也就是那么简单的应付一下,而多数还都是有备而来的。早都准备诸多的吃食,鸡鱼蛋肉,不尽其详。更有甚者,猜拳行令,推杯换盏,大快朵颐者也大有人在。
我们一起坐着的几个人,老人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醉者依旧在梦里徘徊。少妇在小女孩的央求下也打开背包,取出来几个茶蛋,几样精致甜点,又是牛奶,又是饮料的倒也堆了半个桌子。小女孩兴高采烈的和母亲饮食着。
而我们这位女僧主,从绣了莲花和佛主圣号的挂包里取出了她的午餐。仅仅一个素食面包--大凡去过寺庙吃过素斋的人都应该知道这种面包。先是正正当当地摆在桌子上,取出素帕净手净面,然后又是几分钟短暂而严肃的启斋经咒的诵念,才开始正装其事的进食。而目不斜视,咀嚼细致缓慢,不遗一丝声音,大显僧者之神情庄重,素养修为。
本来,我的包里也带了吃的东西,可是面对我们这位修行的师父,我惭愧的没有拿出来。因为我所带的东西大多荤腥一类,怎么好意思在出家人面前肆意亵渎,于是,在流动售货车上也只买了一个面包,水也只买了两瓶纯净水,顺手递给小师父一瓶,小师父,立刻站起来,双手接过,口讼佛号相谢,我也随之客气了几句,就坐进食。心理却无比的兴奋,因为这是迄今为止,我第一次真正布施于三宝。虽然只是一瓶纯净水,可这种直接布施于僧众的感觉尤胜于以往功德箱里像种下希望一样投入现金的那种喜悦。
食毕。小师父又从包里取出了几个苹果和香蕉,先问小女孩想吃哪儿个,小女孩争得母亲的同意,欣然选择了香蕉,小女孩说谢谢的时候,小师父微笑着点头作为回应。这时,她的面容除了庄严之外,有多了几分慈爱,又拿起一只香蕉递给哪个老人,老人也欣然接受,小师父同样以微笑回应了老人的谢意。而她此时的脸上又在恬静里多了几许仁爱谦卑之情。即便对那个沉沉入睡的醉者,也流露出了无奈的微笑,摇头作罢。而这种笑容里满怀了包容和唤知。而对少妇谢意回报的微笑里,又包含同情和支持。这时她从只剩下的两个苹果里递了一个给我,我从她手里接过苹果,没有说谢谢,而是双手合十,点头致谢,她也没有微笑,也是放下苹果,双手合十,颔首回示,目光中满是赞许,我知道这种赞许是对我刚才跟着背诵经咒的认同和欣喜。
这时候,小女孩从拘谨中开始活泼起来了,缠着妈妈给她讲故事,可能由于少妇很疲倦了吧,所以推脱说不会讲,让小姑娘自己玩,这时小师父对小女孩说,小朋友,妈妈已经很累了,需要休息,可以让我给你讲故事吗?小女孩当然很高兴了,小师父略略的调整了一下思绪,开始讲的是三个和尚的故事,接着又讲了两个教育性很强的小故事。
最后讲了一段〈佛说阿弥陀经〉这下,小女孩的兴趣完全被吊起来了,眼睛都不爱眨地盯着小师父,还不住口地问这问那,问西方极乐世界在哪儿,问那里好玩吗?问那里她能去看看吗,,,小师父都是不厌其烦的以极其赋予智慧的方式一一做答,并纠正着哪儿不正确,哪儿不该问,见我似懂非懂的静听,就问我,看过佛教的书没,我没有正面去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她,师父刚才讲的是〈佛说阿弥陀经〉吗?
她微笑做答,是的,看来你于我佛有极其深厚的缘法,并问我是皈依还是俗家,我当时为之脸红(因为我总感觉作为一个皈依弟子,我真的没有做好静以修身,俭以养德,所以索性也就不敢于去承认自己皈依了),岔开话题,向她求教了几个理佛的常识和注意事项等等,她耐着性子细心的作出解答,并且引经据典,大讲佛教知识,和禅机哲理,从:“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到“明镜亦非台,何处惹尘埃”。大讲因果循环,善恶福报,从生老病死到贪嗔痴欲。从修身养性到为人处事,短短两个小时的时间,我一直都在倾听着女僧主的舒缓而智慧的教诲,而我受到的利益犹如我在尘世间这么多年的利益还要多,人的有所为,而有所不为,有所得而有所不得,这样浅显易见的道理一经点拨,茅塞顿开。
最后小师太说,人生在世,当得一善念,为人处事,学会换位思考。如果这样的一番话是出自一个年老多修的师父之口倒也罢了,可偏偏就是一个和我同龄的妙龄年华就深具如此的智慧和见地,着实让我敬重有加,所以,她的话我一点一滴都刻意的去记忆,去理解。
我快要到站的时候,开始整理行囊,小师父从她的挂包里取出来一部〈佛说阿弥陀经〉和一串18颗菩提子做的手珠,对我说,既然你深具惠根,那就与你结个善缘吧,愿好人一生平安,我欣然接过,双手合十,高举过眉,口颂佛号,以致谢意。
带着愉悦的心情轻松快乐的下了车。黯然回首,但见菩萨已然入定,妙龄下的庄严,伴我一路风尘。
这就是我几年以前的一次有幸的遇见,从此,那个妙龄的女尼的影子,就深深地印在心理,不只为了她的庄严和智慧,而是为了她的自甘清心的苦修,虚怀若谷的心态,坚定不移的信念和崇高的宗教信仰,而是我对佛,法,僧的敬重,对人性的顿悟,对人生的泰然,对生活的执着。
或许什么都不必太在意,当于宽大的胸怀对待世人,对待自己,真正做到喜怒不见于颜色,爱恨不着于行迹,既无名利之争势,又免思绪之劳神。
清灯古卷佛珠提
晨钟暮鼓结纳衣
万丈红尘绝意去
何惧西山遥万里
文成于 2011-9-10 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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