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违反命令的出击,揭开了志愿军冷枪运动的序幕。

1952年6月,朝鲜三八线上,某日清晨。

志愿军黄鸡山前沿2号阵地,交通壕内。

“副连长,这,这可是违反纪律的,你真要摸过去?”

一名脸带焦虑的战士,一边向壕外观察着,一边这样问道。因为紧张,而让说话声音也略带了点结巴。

他在问那个上身光着膀子,一身鼓鼓囊囊的腱子肉,子弹带、水壶、挎包、系在了腰间,刺刀反插在背后,还别了两颗手榴弹的那个人。

这是40军355团9连副连长徐世祯。这时候,他正在用手抓着沾湿了的黄泥,一把把往脱光了的身上涂抹着。

“对面那群鬼子,每天中午就三五成群出来,舒舒服服的晒着太阳,还要唱歌跳舞,打情骂俏。昨日竟然把女人也带上阵地了,他娘的,真以为老子手里的枪是吃素的!”

徐世祯一边往身上抹着泥,一边压低着嗓子说道。

一会儿工夫,他就把自己抹成了泥人。那支崭新的水连珠步枪,也让他用沾了黄泥的布条五花大绑的缠了起来。

徐世祯再次检查了一下枪械,又跳了几跳,确认了一下,腰里系着的弹药、刺刀、水壶等没有发出碰撞声响。

然后他拍了拍那个发问的战士肩膀,说道:

“别担心。小鬼子太嚣张了,这回非得干掉他们几个!呆会儿,你转告连长与指导员,让他们先別报告营里,我要能活着回来,自己去向营长请罪。只要能干掉敌人,到时候杀头还是撤职,全由我一个人承担。”

徐世祯说毕,向敌军方向观察了一下,右手提着步枪,左手搭壕沟边沿,纵身一跃,就翻了出去。

这时,天色尚未大亮,敌军的探照灯仍在有规律的一圈一圈照射着。阵地由于长期受敌炮击,我方几座山头全是光秃秃的,弹坑连着弹坑,寸草不生,地表全成了单调的黄褐色。有些地方浮土最厚处,竟有一米多。

而敌军阵地上,却是草木茂盛,郁郁葱葱,这就是装备、火力的差距所造成的对比。

徐世祯的动作,就像豹子一样的敏捷,时而低姿跃进,时而匍匐前进,通过了一个个弹坑,利用地形向山脚下潜行而去。

朦胧的晨曦中,全身涂满了黄泥的徐世祯,与地面浮土颜色融为了一体。

潜伏。

黄鸡山2号阵地的山腿上,距离敌军最近的是115.7与165高地。

从这里向南看去,敌阵地上凡有走出地堡、出来晒太阳的敌军士兵,都在我步枪有效射程之内。

十几天之前,徐世祯就在阵地上观察着这片区域。

  • 埋伏到这儿来,干对面几下冷枪。

这事,他已经琢磨了好几天。就连要设置几个隐蔽射击位置,也早就在心里预作推演多次,了然于胸。

在敌军炮火的狂轰滥炸之下,这儿同样坑坑洼洼,浮土成堆。

“这是敌人帮我松了土,又给我修好了战壕!”

徐世祯隐蔽在弹坑中,抹了抹额头滴下的汗珠,又抖了抖微微有些酸涨的胳膊。他已经用刺刀挖着浮土,接连修筑了几个不同的射击位置。

这时候,他觉得背部好似也让汗湿透了,于是又仰卧在浮土中擦了几擦。

“应尽量让身上多沾些黄泥,这样更利于隐蔽。”

想到这儿,徐世祯解下水壶,先自己抿了一小口,然后又抓了几把泥,在自己脸颊,脖子、前胸后背、帽子、鞋裤等等,又重新涂抹了一遍。

这时,他浑身上下,都已经裏了厚厚一层泥土,卧倒在让浮土覆盖着的地面,三十米外根本分辩不出来,此处竟还埋伏着一人。

一上午时间,转瞬即过。

此时,徐世祯已万事俱备,只待敌军出来送死了。

英国兵。

黄鸡山阵地的当面之敌,是英联邦一师所属部队。

身为老牌列强的大英帝国兵,火力虽然略逊于他的表弟美帝,但仍然是志愿军的十倍以上。

对英国兵来说,这段时间可算是最舒坦的日子了。

  • 擅长夜袭与攻山头的中国军队,没有打过来,
  • 上级也没命令他们拼老命去硬攻中国人驻守的山头。

双方各自窝在了自己阵地上,隔着老远,用大炮机枪吊射。这样打仗,可是拥有绝对火力优势的英国兵之强项。

于是,英国兵们把坦克大摇大摆的开上了前沿阵地,炮口直对志愿军阵地方向。

  • 只要中国阵地上打来一枪,英国兵就还击一炮;
  • 发现中国阵地上有何动静,也立即开炮。
  • 有事没事,同样打几炮过去。

英国兵训练有素,坦克炮打得又刁又准。

两军列堂堂之阵对峙,敌军的装备与火力优势,是我一时难以逾越的。

  • 所以,志愿军在之前很长一段时期,采取了全力加固坑道工事,完善防御体系。在没有出击命令时,就采取了尽量不去向敌军射击的措施。因为我们远程武器少,不能像炮弹不要钱似的乱打,而步机枪的有效射程,又打不着敌人。这也是无奈之下,正确的应对方式。

英军阵地前,有块平坦的草地,与我军阵地之间,还有条小河。

不知某日起,几个胆大的英军,大概是忍不住地堡中的阴冷潮湿与枯燥,竟然跑出战壕,在前沿草地上晒起了太阳。

因我军没有开火,从此后,英国兵一发而不可收,阵地前的草地,成了派对场所,天天出来嬉笑欢闹,还有人怪叫着跳入河中洗起了澡。英国兵这作风,浑不将我志愿军当回事了,他们俨然把打仗当成了度假。

当日,中午后。

一群吃饱喝足的英国兵,又走出了战壕,他们嘻嘻哈哈的,枪背得七歪八斜,嘴里哼着小调,愉快的午后阳光,又要开始了。

然而这群英国兵不知道的是,他们每跨出一步,就是离他们的上帝又近了一步。

因为他们肆无忌惮的猖狂劲,真正惹恼了一位身经百战的杀神!

此刻,他正隐蔽在百米外,等着送这帮不知死活的敌人去见他们的上帝。

冷枪。

“砰!”一声枪响,清脆的如水滴落铜盆,这是水连珠步枪射击的声音。

一位走到草地上,刚刚放下步枪,正准备蹲下去躺着晒太阳的英国兵,犹如遭了锤击似的,身体猛烈一弹,“扑通”一下,倒在了草地上。

7.62弹头从他后背打入,在前胸开了一洞,血如泉涌,咕噜咕噜直冒,眼看着就断了气。

“敌袭!敌袭!”

英国兵乱糟糟的吼叫着,有人缩着脑袋,往阵地上跑;有人试图给中枪者止血救治;也有人举着枪卧倒,朝黄鸡山我军阵地方向,“砰砰砰...!”一阵乱放。只是,志愿军的步枪打不着这儿,英国人的步枪,同样也打不着志愿军阵地。

“砰!”又一水珠滴落似的枪响。

正在英国兵举枪乱射时,一位正在试图抢救中枪者的英国兵,又“咚!”的一声,裁倒在地。

这一位,似乎是大腿中枪,一时未昏死,疼痛与恐惧让他撕心裂肺似的嚎叫着,因为弹头打着了大腿内侧动脉,让他看见了自己的血像喷泉,止不住的狂飚着,让慌乱的英国兵们。又添了一阵忙乱。

英国人开火了,坦克炮、高射机枪,阵地上的重机枪,小炮,直朝着黄鸡山阵地方向,“咣嘡咣嘡”地打了起来。

敌军瞄着我半山腰与主阵地方向,泼风似的倾泄了一阵弹雨,却唯独不打徐世祯潜伏着的地方,是因为这地方太近了,英国兵不相信,也从未想过,志愿军敢在大白天潜伏到这里来。

而黄鸡山阵地上的坑道工事,根本不惧敌军的坦克炮与小炮重机枪。

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徐世祯匍匐着转移到一个新的射击位置,密切的观察着敌人的乱象。天黑之前,是无法返回阵地的,现在只能一动不动的隐蔽在这儿。

现在徐世祯嘴里,含着一粒糖果。这是祖国慰问团送来的,9连接防时,换防下去兄弟部队,把慰问品都留了下来。

“甜!”

毙敌二人,憋了半个月的恶气吐出。

徐世祯觉得,自己这辈子,这是第一次吃到了这样甜的糖果。

反正已违反了纪律,一时也回不去。打一枪是打,打二枪也是打,打他娘十七八枪,一样是打。

徐世祯觉得,得趁敌大乱,不辩方向之时,在不暴露自己前提下,应多杀他几个敌人。

“保存自己,消灭敌人!”

从艰苦的游击战争中成长起来的解放军,出其不意,单兵冷枪的战术素养,正是游击战的精髓。在日常训练中,也是融入到骨子里的。

  • 只有居心不良的人,才会在今天的文艺作品与影视中,用人海冲锋战术与填人命打仗的方式,去描绘解放军与志愿军的战斗画面。这是打着缅怀先烈的旗帜,实际却是对先烈最大的污蔑。

就这样,徐世祯瞅准机会就果断射击,一发之后,立即转移位置。

再趁敌混乱,或趁敌炮响时,每次抓住时机,就立即射击。

既要打倒敌人,又不能让敌人发现。

到了天色将黑时,徐世祯共击倒七名英军,当场毙掉敌兵六人,一人生死未知。

而英国兵始终都没有发现,究竟是什么人,藏在地方打来的子弹。

到了天黑时,徐世祯又以娴熟的战术动作,利用夜色掩护,神不知、鬼不觉的,撤回到了黄鸡山阵地上。

请罪。

“营长吗?我是徐世祯啊,今天我违反纪律了!这事,是我一人自作主张,瞒着连长与指导员去干的,与他们无关......”

回到阵地上的徐世祯,此刻却再也没有了杀敌时的气势。一身的黄泥也顾不上擦拭,就先拿起电话接通营部,然后老老实实的向营长报告了事情经过。

“你这愣头青,简直是乱弹琴!”

营长只说了这么一句,然后要向团里报告,让徐世祯等通知,却没有过多批评他。

营长没有严厉批评,反让徐世祯有点儿真害怕了。心想:这下完了,撤职处分估计跑不掉了。

但战斗了一天,回到阵地,人一放松,疲惫立即战胜了忐忑不安。

于是,也顾不上想这想那了,徐世祯往铺上一躺,一会儿,就鼾声如雷、呼呼大睡了。

冷枪冷炮运动。

徐世祯没有等来撤职、处分、通报批评,相反,团里却下达了一个命令:

  • “各前沿连队,选拔神枪手,隐蔽前出,机动狙击敌人。”

这样的事情,把徐世祯乐得,比立功受奖还要高兴。

于是,冷枪运动首先在355团9连驻守的黄鸡山前沿阵地开展了起来。

说起抗美援朝的狙击英雄,人们总是首先想到张桃芳。

  • 张桃芳是1951年3月参军,隶属24军72师第214团。至1952年9月,才随部队入朝作战。他第一次参加战斗时,已是1953年1月。

而早在1952年4月时,经过了一年休整,换装了苏式武器的40军重返三八线。在与敌军打了几次攻防战之后,40军基层官兵们,自发的在前沿阵地上,拉开了冷枪杀敌的运动的序幕。

中国人民志愿军(解放军)第40军,这是一支英雄的部队,解放战争期间大名鼎鼎的旋风纵队,打响了抗美援朝第一枪,又是冷枪冷炮运动杀敌的先行者。

苏式莫辛纳甘步枪。因枪声清脆如水珠滴落,所以有了个“水连珠”的外号。

本文所述人物姓名皆为真实,资料来自于公开出版书籍《揭开战争序幕的先锋-40军在朝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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