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连良给我们的启示

《武家坡》薛平贵进窑与妻相认前有一个著名的西皮成套唱段。宗谭的包括原宗谭后自成一派的演员都是按老谭的路子唱的【西皮倒板】“提起当年泪不干”转原板l“夫妻们在寒窑受尽了熬煎……”接着回叙因降伏红鬃烈马,被封为后军都督府。但由于王允参本,令其出征西凉改任先行。在战场上遇西凉代战公主,不敌被擒。蒙西凉老王不斩,反招他为驸马。老王晏驾后,代战公主保他登了王位。由于鸿雁传书,他才赶回与王宝钏夫妻相会。

唯独原也宗谭,被称为“谭派正宗”,后自称“马派”的马连良,不是这样唱的,而是唱成【倒板】“二月二日龙发显”,转[原板]“王三姐打扮彩楼前。那王孙公子千千万,彩球单打平贵男。夫妻们同把相府转,你的父一见怒冲冠。西海岸,妖魔现,红鬃烈马把人餐。为丈夫降了红鬃战,你的父上殿把本参。西凉国造了反,为丈夫倒作了先行官。校场以上把兵点,平贵寒窑别宝钊。王三姐舍不得薛平贵,薛平贵怎舍那王宝钏。马缰绳,剑砍断,妻回寒窑夫奔西凉川。三姐不信掐指算,连去带来十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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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为什么呢?余生也晚,听戏阅历亦浅,不知就里。经请教有的前辈行家,才知道“提起当年泪不干”的唱法是经谭鑫培改过的,马连良的唱法倒是老谭之前的路数。那么马连良为什么不从众也按老谭改过的唱,而仍按之前的唱法唱呢?

老谭之前的唱法,只回叙当年别窑出征,至于出征后的事一点也也不涉及。因为薛平贵这个唱段主要是唤起妻子对往事的回忆,相信自己就是她离别十八年的丈夫。老谭改词后,却用不少篇幅来叙说平贵征西后的遭遇。而这些都是王宝钏没有经历过的,自然毫不知情的,说了对唤起她的回忆没有任何作用,反倒给后边情节的发展造成了一定的逻辑失误。

薛平贵刚告诉宝钏l自己做了西凉王,进窑后宝钏还问丈夫  “十八年做的是什么官”。她向丈夫讨封,平贵说“非是我不把你来封,有个缘故在其中,西凉有个代—”指他在西凉已另娶了代战公主。这也是刚告诉过的。宝钏却也似乎并没听进去,还傻乎乎地插白问道“带什么来了?”薛平贵不得不又说明“西凉国有个女代战,她的为人甚是贤……”这不是前后断裂,不相照应吗?

相比之下,老谭这回改戏词,改得并不合适,倒是原先的词儿更合乎逻辑,更为合理,而且重点回叙十八年前夫妻分别时的情景,情深意切,甚是感人。所以马连良权衡之下,仍按老词儿唱。这是他的高明之处。

马连良对《武家坡》这个唱段的态度,给了我们一个启示:对所宗流派创始人的艺术成就,必须足够尊重,必须认真遵循,不可自以为是,胡改乱动;但也不应一味地亦步亦趋,盲目“复制”,甚至到迷信的程度。就以唱而言,从唱段的安排到板腔的确定,从唱词的修饰到唱腔的设计,都要认认真真分析钻研,琢磨推敲,如确属有欠合理,有并错的地方,并非不可以修改更动的。马连良已经为我们作出了范例。他的亲传弟子张学津对他老师的著名唱段“劝千岁”的修改又是一个成功例证。“刘备本是靖王的后”改成“刘备本是中山靖王的后”;“汉帝玄孙一脉留”改成“景帝玄孙一脉留”;“白马坡前诛文丑”改成“白马坡,斩颜良,延津诛文丑”。谁说不该改,改得不好呢?

摘自《魅力无穷话京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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