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年话牛|家乡的老牛

按语:腊月底,家家都忙碌着置办年货,各行各业都筹划着新年打算,大家想着尽快掐掉老鼠尾巴,沾沾旺牛的好运,在牛年大干一番。在这“牛”语纷纷之际,我也不由的想起老家的牛来,祖国发展日新月异,作为农耕社会的符号,耕牛已经逐渐远去,但他们留下勤劳踏实的背影,已融入民族的精神图腾,激励后来者不断前进。

牛年话牛|家乡的老牛
老家一直流传着牛郎织女的传说。故事情节早已耳熟能详,各人评说虽不同,但都对其中的老牛报以好感,它不仅促成了美事,还贡献了飞天牛皮,帮助牛郎家庭团圆。这也呼应了农家人眼中的老牛形象,忠厚老实、任劳任怨、值得信赖的好朋友好帮手。
往年景,农家没什么高级的生产工具,多数劳作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模式,牛能够犁地还能拉车,是少有的能够替代人力的帮手,因此牛和养牛户都是邻里羡慕的对象。但养牛费工费料,还要较强的技术,养牛人家总归不多。要养牛,不仅要牛窝棚,还要砌一个牛池,里面常年备水,热天让牛浸在里面休息,牛池的水长年累月难以更换,总是漂着一层腐草与牛粪的混合物,成为虫蝇及独特的气味集散地,因此讲究人家也不愿意养牛。
小时候,父母都要外出上班,一直是务农的奶奶带我。我有大把时间与邻里家小孩子玩耍。北面不远的陈大伯家里养了一头牛,浅棕色的毛发,大大的眼睛,长睫毛,温顺得让人心疼。他家陈姐比我大几岁,每天放学后都要帮家人喂牛。牛棚旁边常年堆着玉米秸秆,陈姐回家后要拔一些青草,与玉米秸秆和起来,放到牛槽里,有时还会拌一点麦麸,老牛总是津津有味的吃着,高兴的时候就“哞哞”叫上两声。
据陈姐说,老牛从小被兽医阉割过,所以性格驯善,很少与其它牯牛逞强。陈姐有空了还会带牛到外面的河沟去吃草,大多是骑着牛出去。只见陈姐先轻轻拉一下牛绳,它就低下头,歪着角,陈姐一只脚踏在牛角上,老牛仰起头,人就爬上了牛背。看到陈姐骑着这么大的牛,稳稳的在水塘河沟边行走,我很是羡慕,数次央求她也能让我骑一回,但总被拒绝,还告诫我其他的牛也不能骑。她说牛通人性,不是自家人不让骑,硬骑上去会发疯乱跑,很危险的。
奶奶分有一亩多地,每到换季收割后,都要请人来翻耕,我时常要跟在后面看热闹。奶奶一般请南面的养牛户徐凤贵大伯帮忙犁地。徐伯唱戏般的一声吆喝,长鞭一甩,一声脆响在空旷的田野上回荡许久。老牛便把头深深的埋下,脖子伸的老长,口里喘着粗气,拉着沉重的犁铧,时常还摇头甩尾驱赶蚊蝇。我看着徐伯的动作似乎很简单,也会在一旁学样似的吆喝几下,老牛偶尔会转过头来望我两眼,“哞哞——”地叫两声,然后继续扭过头向前,稳稳地迈着脚步拉犁,泥土被犁向两边。新翻的田垄,散发着泥土的馨香,雀鸟飞来争吃泥土中的害虫,那一条条整齐的土块,在阳光的照射下,像铺着一层黑缎,闪着亮光。
一直只能在牛周围打转转,让我总是希望与牛能有更直接的互动。在多次央求下,徐伯给过我一次牵牛的机会。夕阳西下,耕完地后,人牛俱疲。回程的路上,卸完犁铧、反复说明要害后,徐伯慎重的将牛绳递给我。我接过牵牛绳,他走在我和牛之间,牛绳那头穿过老牛的鼻子,牛绳一拉,它就过来,但不能拉的太紧,要让绳子松松的搭着。我在小心翼翼的牵着,徐伯在旁边抽着烟,偶尔抚摸一下牛肩背,我看着老牛,牛也时常抬头看看我,粗粗的呼几口气。
照惯例,犁地的晚上奶奶要烧几样小菜感谢徐伯,等徐伯喝上几口老酒就要打开话匣子忆苦思甜了,总要说人民公社时的事。那时,生产队有近千亩地,大人们非常辛苦,遇到大活就巴望着队里的七八头耕牛了,耕垅耙土、拉车运粮,全靠牛们出力。牛棚在队部外面,四间带院的草房子,房子里成排栓着七八头大小不等,毛色不一的耕牛。徐伯经常被派去架牛耕田,饲养员轮换选牛出工,然后就打扫牛棚,出粪、垫圈、添料。牛栏旁边堆放着花生秧、玉米秆之类的草料,用铡刀铡成寸把长的碎草,有时活重或怀了牛崽的时候,还要添些细粮。说到这里,徐伯总要略带羡慕的强调,那时候饲养员是个好活计,活儿不重,工分不少,大家还都来奉承。
奶奶也说,人民公社时期在统计农村劳动力时,耕牛是作为生产力资源计算的,可见对耕牛有多重视。因此,对耕牛有很多管理保护措施,牛栏会定期检查,生病了马上有兽医治,如果落膘了要添细料催膘壮体。农忙之前,为了让耕牛养足体力,生产队还想办法换点黄豆、黑豆给耕牛进补。分田到户后,部分大承包户积蓄多了起来,开始用农用机械来节省人力。耕牛逐渐失去了在农作上的价值。突突的机器声打破了农耕时代的沉寂,加快了生活的节奏,解放了生产力。
千百年来耕作于田野中、农民不可缺少的耕牛显得缓慢了、落伍了、过时了。无论走到哪个村庄,都难听到旷野里耕牛的歌唱,看不到阡陌中耕牛的蹒跚,寻不到田地中耕牛的躬耕,在那个时代中扮演过重要角色的耕牛逐渐绝迹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机械“铁牛”,以及更高效更省力的耕作方式,为建设新农村书写的新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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