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遵义杯”《中国最美游记》第五届文学大赛征稿启事
☆蔡庆生（浙江省）
天台山的诗友甚多，《全唐诗》中便有400多位诗人曾造访过，占全部作者的五分之一，而李白在名实上影响最大。他有对天姥的“梦游”，有描摹石梁的“侧足履半月”，有形容华项的“云垂大鹏翻，波动巨鳌没 ”……直至“龙楼凤阙不肯住，飞腾直欲天台去”，浪漫得上天入地，表达了对天台的无比向往。李白诗歌的豪放雄浑、诗性十足，用词之奇、之怪、之任性，之动人心弦，让受众惊异。试想那步石梁桥之险，有比“侧足履半月”更精准的形象比喻吗？1600多年前的孙绰（314——371），在出任临海章安令时曾游历天台山，写过一篇著名的《天台山赋》。孙绰将《天台山赋》拿给友人范荣期看，并说：“卿试掷地，当作金石声也。”范荣期并不相信地道：“恐子之金石，非宫商中声。”然而，每当读到佳句，即情不自禁地击节赞赏：“应是我辈语。”从此，这篇奇文便名扬天下，传诵千古。《天台山赋》开篇即云：“天台山者，盖山岳之神秀者也。涉海则有方丈、蓬莱，登陆则有四明、天台。皆玄圣之所游化，灵仙之所窟宅。”仅“神秀”二字，即能担纲重负，极尽赞颂。继而“涉海”、“登陆”，又将山系依《山海经》所言：“大荒之中有山曰天台（高）山，海水入焉。”将天台山系出海连接舟山群岛，在陆与四明并峙的地理位置讲明，还交代了“道源佛窟”的历史，可谓字字金石。文中诗化了实景的佳句，如“赤城霞起而建标，瀑布飞流以界道。”将“赤城栖霞 ”与“石梁瀑布 ”的妙处和盘托出。再如描述进山之险的“披荒棒之蒙笼，陟峭崿之峥嵘。济栖溪而直进，落五界而迅征。跨穹窿之悬磴，临万丈之绝冥。践莓苔之滑石，搏壁立之翠屏。揽桕木之长萝，援葛藟之飞茎。”引人入胜。进山之后却“窥翔鸾之裔裔，听鸣凤之邑邑。过灵溪而一濯，疏烦不想于心胸。荡遗尘于旋流，发五盖之游蒙，追羲农之绝轨，蹑二老之玄踪。”净化了心灵，放飞了神思。天台山的道教比佛教发展得早，早在公元178年，中国道教四大天师之一、灵宝派开山宗师葛玄就来到这里修炼。公元239年，东吴大帝孙权下诏在天台山建造道观，作为葛玄的修炼之所，“桐柏观”从此名扬天下。北宋年间，临海人张伯端融摄儒、释、道三教理论精华，在桐柏宫完成了《悟真篇》，桐柏宫成为中国道教南宗祖庭，南宗始祖张伯端被尊为“紫阳真人”，天台山成了道教南宗的发源地。《悟真篇》中有诗：“草木阴阳亦两齐，若还缺一不芳菲。初开绿叶阳先倡，次发红花阴后随。”皆是借大自然写人生的名句。道教界内被视作吕洞宾名言的“一粒粟中藏世界，半升铛内煮山川”，其理趣形象均属上乘。忽然想起浙江的一联地名：“龙游丽水，仙居天台”。如将“游”、“居”二字改为动词，天台即成为仙人居住的地方了。齐召南曾将寒山子、葛玄、白云先生、司马承祯、张伯端列为天台五仙，也是对天台山历史一个颇有见地的发现。书圣王羲之曾学书于天台白云先生，白云先生即天台山山神太子晋王乔也。在天台隐居的寒山，与拾得、丰干结交为朋友，寒山有诗：“惯居幽隐处，乍向国清中。时访丰干道，仍来看拾公。独回上寒岩，无人话合同。寻究无源水，源穷水不穷。”清冷中的热络，诗味隽永。曾记得上个世纪80年代，天台学者曹志天、陈兵香等曾多次陪同我畅游天台，当走到一道丘陵似的山岗前，有一个浅浅的湖泊，他们说这便是孟湖岭，孟浩然曾在这儿濯足。我在湖边呆呆伫立良久，仿佛觉得孟浩然就在前头刚刚翻过岭去，走了不久。孟浩然有一首写天台山的诗流传甚广：“挂席东南望，青山水国遥。舳舻争利涉，来往任风潮。问我今何适，天台访石桥。坐看霞色晓，疑是赤城标。”他还有许多形容天台的妙句：如“往来赤城中，逍遥白云外。莓苔异人间，瀑布当空界”、“吾友太乙子，餐霞卧赤城。欲寻华顶去，不惮恶溪名。歇马凭云宿，扬帆截海行。高高翠微里，遥见石梁横”、“海上求仙客，三山望几时。焚香宿华顶，裛露采灵芝。”……确是一位深得天台三昧的诗人。“文革”后的一年，我们曾从国清寺出发 ，经塔头寺、高明寺、石梁、上下方广寺直至桃源洞，用脚丈量了多日，所见所闻，如读一首长诗。南朝陈宣帝太建七年(575年)，智顗入天台山，最先结庐于天封山，自号“灵墟”，并于此注《涅盘经》。后卜居佛陇山，讲《净名经》。传说有一天，他正在讲《净名经》，突然风起，吹得一页经书翩翩向东飘去。大师追到经页落地之处，只见峰峦环抱，溪谷幽静，因而伐木结茅，辟为幽溪道场。大师圆寂后，将他用过的衣钵和贝叶经保存在这里，这便是佛门圣地高明寺。在这里，我看见遍地堆放着巨大的木料，高明寺又将经历一次浴火涅槃。我的笔记本上，至今尚留着难忘的一页，上面写着：“登峯始识天台寺，入室还寻智者龛。——智者塔院。高明寺，曾有钟，重五千斤。传说有三尊铁佛从海上飘来。故又有：国清松、塔头风、高明钟之说。见题壁：闻钟声，烦脑轻，智慧长，菩提生。周边的圆通洞有题刻：一心念佛，即是菩提。康熙乙亥孟夏。苍雨禅心俱寂，松风鸟语日清。”随后又完整抄录了曾有一面之交的上海作家杜宣的一幅字：“幽溪地僻高明寺，大殿高悬故友联。四十年前南岳雨，今朝淅沥到阶前。1982年7月25日访高明寺于大殿中见巨赞法师诗撰一联，午歇遇雨困急，四十二年与其在南岳数遇旧事，书为高明寺补壁。杜宣于国清寺。”后来又读到文友、台州诗词协会会长吕新景的《秋日访高明寺》：“秋风秋雨闻秋磬，云卷云舒上净名。智者飘经开道场，传灯只手举长檠。闲身方觉东山乐，松轭才知世路轻。空谷深深斜照晚，幽溪瑟瑟祖庭明。”也颇有禅意，兼具现代人心境。高明寺前绕一道水叫幽溪，溪边数块巨石架起一洞，,壁上镌刻着“圆通”二字。清文字狱受害者齐周华有一首妙诗赞道：“一石当空两石扛，居然石屋豁天窗。著成止观心无碍，坐到忘机虎亦降。风透自能消宿障，月明何处着银釭。玲珑悟徹山灵窍，洞外青松尽宝幢。”亦儒亦道的齐周华，不仅大半生身披道袍云游四海，竟然连著文写诗都似藏有天机。离开高明寺，沿溪走了一程，经一石笋形的“螺溪钓艇”，来到天台山最为奇特的景点——石梁飞瀑，它有着一座大自然神工鬼斧雕塑而成的半月形拱桥，怀抱着一道神龙掉尾甩出来的“四十五尺瀑布泉”（白居易语）。白居易的《缭绫》正是这样形容石梁飞瀑的：“缭绫缭绫何所似，不似罗绡与纨绮。应似天台山上月明前，四十五尺瀑布泉。”这一个“前”字，我觉得应该理解为“前面”为妥，即瀑布与月光同在，飞瀑在银光照耀下，闪烁灵动，异彩纷呈，而不是指月亮上山之前，山林一片阴暗之时。方广寺与石梁飞瀑并肩而立，周边多石刻，如“万山关键”、“前度又来”等，不禁引人神思起刘阮入天台了。五代时便有后蜀词人顾夐的《甘州子》写道：“曾如刘阮访仙踪，深洞客，此时逢。绮筵散后绣衾同。款曲见韶容。山枕上，长是怯晨钟。”再有欧阳修的《阮郎归》也云：“刘郎何日是来时。无心云胜伊。行云犹解傍山飞。郎行去不归。 强匀画，又芳菲。春深轻薄衣。桃花无语伴相思。”还如曹唐的《仙子送刘阮出洞》中有句：“惆怅溪头从此别，碧烟明月锁苍苔”都甚情真意切。由刘阮入天台而衍生出情爱主题的诗、词、戏曲及多种文体，对中国文学传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沿桃溪顺流而上，迎面即是三峰鼎峙，峻极霄汉的桃源胜景。清代诗人袁枚曾赞叹：“五步一峰转，十步一峰变；重重天堑形，幅幅屏风面。神光果离合，青红遽隐现。”我们边走边听行家们指点，他们说，脚下便是刘阮入天台迷路逢仙女的惆怅溪，也是明代地理学家王土性“俪仙馆”遗址。王士性有诗《上华顶》：“群山培塿列儿孙，万八峰头此独尊；咫尺一嘘通帝座，东西半壁拥天门；仙家鸡犬云间宿，人世烟霞杖底扪；玉室金庭何处是，等闲拔地有昆仑。”这位本是临海人的人文地理鼻祖，对天台推崇备之，导之他自称“余为天台桃源主人”。东峰上部右侧的洞，已为茅草覆盖，难以辨认，这才是正宗的桃源洞。宋县令郑至道在此种桃建亭，邀朋会友，并给它起名“鸣玉涧”。涧东的“桃花坞”，相传是刘、阮成仙升天的地方。有一首宋王准的《刘阮天台谣》，妙语连珠：“天台山，乃在钱塘之南，瓯越之间。上有撑云挂日千丈高峰挺岌?，下有奔雷喷雪万仞深壑流潺湲。银河倒泻石梁滑，自非仙风道骨谁能攀。”、“郎思归心何切切，只为尘根难断绝。留郎不住送郎行，袖罗掩面难为情。携手行行出洞天，归寻旧迹都茫然。但见崩城败郭惨淡照斜日，荒林故陇萧瑟凝寒烟。甫欲询子孙，子孙已是七叶传。”、“举头遥望天台路，赤城霞气横天东。神仙之说未必无，但恨凡胎俗骨难轻逢。”写得人情味十足，亦真亦幻。这几天的经历，确如孟郊的《送超上人归天台》所云：“天台山最高，动蹑赤城霞。何以静双目，扫山除妄花。何以洁其性，滤泉去泥沙。灵境物皆直，万松无一斜。月中见心近，云外将俗赊。山兽护方丈，山猿捧袈裟。遗身独得身，笑我牵名华。”将天台山写得如此圣洁，“灵境”直如仙界，怎不显出人间的俗不可耐，我仿佛也被诗味熏醉了。在一个美丽的春天，我站在丰干桥上，沐浴着朝阳金色光辉。看《一行到此水西流》碑前，亮闪闪西流水 频频回头听经；瞧初开的隋梅，闹丛丛蜂飞蝶舞，继往开来。大书“隋代古刹”的黄墙，掩映青瓷色重楼叠宇，似一座莲台；千山挂银白飞瀑，华顶开紫红杜鹃，万亩云雾茶冒碧绿尖尖………那一种五彩缤纷，越千年壮丽不衰 ，普照人寰。
作者简介
蔡庆生，抗美援朝时有诗《送行》、《告诉我，耒自祖国的风》发《人民日报》,后选入《诗选.1949一1979》、《中国新文艺大系》、《中国新诗总系》、《初中音乐教材》等。作品获志愿军文学创作一等奖、浙江省作协优秀文学作品奖。系中国作协会员、原浙江台州文联常务副主席、台州作协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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