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三:图腾、大熊星座与七星崇拜

《女郎织女》连载4,选自2005年拙著《锁定红海》。

中国上古神话以及祖先传说里那么多的“熊”部落、“龙”部落、以及“凤”部落、还有“马”部落,有没有可能是对于天上某个星座的认同或崇拜?简单地说,这些图腾可能直接来自天上。假如真的如此,那么“熊”部落的人起码应该有“七星”崇拜。

“七星”崇拜是道教的主要标志,道教在中国的影响之大,说明中国的“熊”部落应该是个曾经很有势力的大部落。或者加上道教的影响,后世越来越多的人愿意把自己的先祖纳入“熊”部落也是一种可能。因为“熊”可能有神话色彩,后来转化为一种“仙”气,所以很神圣。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没有人以“熊”为美了,反而以“熊”为丑笨,而崇拜起“龙”、“凤”来。

除了道教之外,自古大有敬拜星宿的,全球同此。比如在北京的天坛我们就可以看到大殿里供奉着“七星”、“日”、“月”等牌位。据说天坛是明朝时期学者们精心研究了先秦的礼仪而重新建立的,应该与道教没有关系。就“七星”、“日”、“月”等牌位问题,联系到古代的“图腾”崇拜,我认为所谓的“图腾”基本上相当于敬奉“牌位”。比如这里的“七星”、“日”、“月”就是图腾崇拜的一种。从语言方面也可以说明这一点。

摩尔根在《古代社会》(商务印书馆1935年译本)一书里说:“在阿吉布洼部族中,往往发音为dodain的图腾一词,是表现氏族这象征或徽章的。[12]”“dodain”很可能与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倒头”(或“刀头”,念daotou)为同源词汇。回忆童年时代在河南传统社会里“倒头”或“刀头”一词都与祭祀场所有关,并且是对祖先前辈的祭祀品。最典型的是在死者牌位或照片前所放的牺牲(最常见的是大肉)被称呼为“倒头肉”。这个“倒头肉”的意思分开来讲可能有两个意思:“放在倒头前的肉”或“放在牌位前的供奉品”。有人直接解释“倒头”的意思就是“死者”,这并非不可,但是将其解释为“敬奉的祖先牌位”更无不可。从这里更能看出来,“敬奉的祖先牌位”(“刀头”或“倒头”)极有可能就是“dodain”(图腾)一词。

假如以上逻辑成立,那么某些“龙”、“凤”或者“熊”、“马”的图腾部落,实际上不过是敬奉过这些动物而已,甚至只是敬奉过这些动物所代表的星座而已,想必他们常常在祭祀场所把这些动物标为牌位敬奉,如北京的天坛所做的那样。比如“熊”部落很可能只是敬奉了含有七星的“大熊星座”。

“大熊星座”(Ursa Major)是天空中第三大星座。此星座中有国人十分熟悉的“北斗七星”。“北斗七星”只是“大熊星座”之中的自然星群,不是一个单独的星座,它构成了“大熊”的尾巴与臀部。这个星座在北纬40度左右,全年在北方都可以看见,其他地区则没有这样幸运,所以“七星”文化只能流行于北半球。比如北美洲的印第安文化中有很多的熊神话,而南美却不多见,可能与这个天文现象直接有关。“熊”只在北方。

“七星”由于它的斗柄“指向”功能,一直深受古人青睐,尤其是那些到处奔走四处流动的商人。假如穿越大海或者翻越高山荒漠,它简直就是天上的“罗盘”,对于迷路的人们它是真正的“救星”。“七星”指向功能是通过分辨四季之后来达到的:“斗柄东指,天下皆春;斗柄南指,天下皆夏;斗柄西指,天下皆秋;斗柄北指,天下皆冬。”也就是说只要你看到“七星”,通过斗柄方向就能判断季节,然后接着判断方向。他们的调校还可以通过每天从东方升起的太阳来得到确认。这样,即便鲁滨逊在荒岛也不会迷失方向,并且还可以知道四季与大致的年月。“七星”是挂在北方天空的挂历。

有关“北斗七星”的名字,一个英文网站的编辑是这样说的:“We know them as the Big Dipper, in the United Kingdom, they are known as the Plough”。这说明除了英国人称呼它为“耕犁”之外全球大多数人称呼是一致的,包括中国人。“Dipper”,表示“容器”,并且强调与水有关的“浸”的含义。中国人称呼它为“斗”或者“勺”,这里隐藏着一个不能轻易看到的秘密:中国古代人与西方人的称呼是一样的!“勺”就是舀水的容器。

这就是说,“北斗星”的称呼很可能不是中国的自产,而是来自国外,或者说在古代全球是“同源”(除了英国)。中国对其命名“勺”的称呼取了意译;中国的“斗”取了音译。“斗”(Dou)很可能就来自“Dipper”的第一个音节“di”,当然这还要考虑到许多变迁是个大概。许多人指责我使用英语与中国语音的对应,说这样不严谨,我倒是佩服他们的“机械”和“严谨”。

同时,“北斗”这个称呼暗示了古代的中国人已经有南北半球的概念,否则何来“北”呢?暗示了这群命名的人是知道在南半球看不到“七星”。进而这个推测说明了这个群体的人是去过南半球的,有南半球的概念。我们有可能真的大大低估了古人的能力和活动范围,这个错误直接导致了中国人对于“西来说”的错误反对,因为中国人认为那是不可能的,而这个“不可能”主要就指地理上的遥远。

文献学可以在我们的探索中发挥许多作用,其中之一就是需要查清“北斗”的第一次出现在哪里,顺便把“伏羲”这两个字的第一次出现准确地找出来也会是个不小的功绩——我估计出来的时间恰好与把“狗”改为“龙”的时间大致相同。

“北斗”对北方人是指路明星,或许正是由于这个功能,“斗”这个古字甚至主框架取了“十”字,以表示在春夏秋冬“斗柄”所对应的四方?同时这个“星斗”的词汇也反映了中国人对于“北斗星”的极其崇拜,因为它替代了所有的“星辰”而成为一个集体的代名词,因而有了“星转斗移”等成语的出现。

同时我也提醒有关“宿”这个字,它非常特别,从甲骨文里“  ”或“  ”(2造字见SD88-1及SD88-2)我们或许可以猜测它与“天梯”以及“天神”的关系,它与“星”合在一起的“星宿”实际上表达的不仅仅是我们今天理解的单纯“星辰”含义,它具有“星座”以及“星座里的神”的意味,这个特色会指向另外一个让我们惊讶的文化现象,它通往古代带有宗教意味的的星象学!

《说文解字》里只把“斗”字仅做“十升”的量词假如不能说是错误的,起码是狭隘的。当然即便是这个狭隘的解释也说明了“斗”与“七星”之间的神秘关系。“升”这个词汇不是平白无故就联系到“斗”的,因“升”而“斗”、有“升”才有“斗”的天文逻辑关系早就存在于中国的文化之中,但这个世俗的量词关系却是后来才有的。

我确实不知道今天的简体字“斗”起于何年,为了严谨,我们放弃对于简体“斗”字的“指路”功能考究。查看甲骨文,“  ”(SD53造字),我们发现它正是一个天上“七星”最常见的符号:一个敞口的方勺带一个长柄。但是《说文解字》没有提供“七星”的意思。并且我们看到它的另外一个甲骨文形象更象是一个“犁铧”:  (SD54画),《说文解字》同样对此保持了沉默。没有“西来说”的理论体系支持,所有的中国文字对许多事物都保持了沉默,至今三分之二的甲骨文都未被破解,这或许是一个形象的比喻或象征:中国三分之二的先秦典籍都是一场误解,而今天的先秦史更是一盆糨糊。

两个截然不同的形状,“斗”与“犁铧”,可以解释“七星”最初所具有的两个意义分别在两个(甚至多个)文化体系中的出现。而这两个“称呼”最初都曾经出现在中国的甲骨文里,说明了许多微妙的事实。其中之一是远古文明的大交流发生在至迟甲骨文出现的时间,否则中国的北斗怎么会与英语国家的“犁铧”那么接近。另外,当时在中国不同的部落或群体中同时具有这最初两种不同“北斗”的说法,所以它们都落实在甲骨文里,但是中国人最终选取了“斗”作为定型。这个文字的最终选定也为最初中国文明从多源到逐渐融合为单一局面提供了一个依据。这个现象也为甲骨文里为什么有那么多不同的字却表达同一个意义提供了一个参考:不同的文化同时存在,并且这些不同的文化不全是中国内生的,而是来自与外部不停的来回交流。这个交流比我们想象的要大得多,它之所以可能发生,不是因为交通条件发达,而是因为自由!但在周朝前后,这个交流却陷入了停顿,自主的中华文明也开始得到独立催生,一个关起门来打狗的封闭东亚文明开始了。

我们越来越发现天文学结合语言学或者文献学才能把这项工作做好,比如“星斗”成语出现的最早时期,“北斗星”的出现时期,还有以上许多神话以及星座的准确出现时期,只有弄清它们才能解开真正的中西方文化交流的核心时间。“严谨”细致的工作也是需要的,但是要看放在哪里才合适。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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