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冬-繁华下孤独的背影

“她的晚年生活表面上看起来还是挺开心的。”陆恺章老先生说。90高龄陆恺章先生是铁杆梅

派的票友，从15岁在上海听了梅先生的戏后在而后的75年的时光里就无可救药地爱上了梅兰芳的京

剧。而1959年陆恺章先生定居香港做实业后更有幸与孟小冬做了四年的邻居。从他的嘴里我听到了

一个真实的孟小冬。

　　文/郑娟

　　赌马，吹牛，打麻将，惟独就是不唱戏

　　陆恺章先生认识孟小冬的时候，孟小冬已经51岁了。那时，梅孟恋早已远去，杜月笙也先孟小

冬而去了，只留她一个人住在香港。

　　51岁，对于现在的女人而言实在不能算老，即便在当年的香港51岁的女性也是时尚而摩登的。

更遑论是当初誉满内陆的“冬皇”。然而，51岁在香港孤身一人的孟小冬却的确是老人，至少表面

看来是这样。身着布旗袍，平底鞋，略白的头发在脑后规矩地挽着个没有生气的髻，如果没有人介

绍就是普通老太太一个，谁也看不出当年她就是“冬皇”。朴素打扮下的孟小冬还漂亮吗？这是笔

者很关心的问题。大家可能都看到她当年和梅兰芳在一起的时候照片上的女人是多么的时尚而妩

媚。

　　“不化妆还真看不出漂亮来。”陆恺章老先生回忆道。孟小冬在香港几乎是从不化妆的，唯一

一次化妆是出席朋友的宴请，姚玉兰的二女儿给她化了妆，那样淡定从容地往灯下一坐还真有点当

年“冬皇”的气质。但也就是在那样的场合才看出孟小冬的不入流来，席间补妆还是用手抹开了盒

子里的唇膏再涂到嘴上。要知道那时候的香港露胸装，蔻丹已经到处流行，哪里还兴这种三十年代

的化妆方法。是“冬皇”还保持着30年前的扮相习惯还是一个孤独的叫孟小冬的女人的自我放弃？

　　然而这也只是陆先生的一个猜测而已。孟小冬在表面看起来还是快乐的。她有一帮固定的朋

友，喜欢京剧也有一定的社会地位。陆先生就是其中之一。“当时，我们经常和她聚会，吹牛或打

麻将。”赌马当时是香港的普通娱乐方式之一，那帮朋友圈子里经常有人买马，但孟小冬却少有参

与。一日，朋友在一块聊天又谈到赌马，大家全都要买其中一匹胜算很大的马，但孟小冬却自作主

张买了另外一匹，结果那一次她还果真赢了。1000多港币，这是孟小冬赌马上唯一一次赢来的钱。

她把1000多块全封成了100的利市包，见者有份。结果那天等利市发完，她才发现她发出去的利市

已经远远超过了赢来的钱。但从此孟小冬在朋友中赌马的名声却大响，要买什么马，人家都跑来问

她。她也煞有其事高兴指点，有一次居然让人去买一匹已经停赛的马而她自己却还不知道。如此看

来，“冬皇”的赌马只是表面文章。

　　打麻将也是孟小冬在香港热衷的活动之一。当时，孟小冬隔一段时间就会邀请朋友来一起打麻

将，说说笑话也让家里热闹热闹。在陆先生看来孟小冬还是挺幽默的，并不像有的书中记载的那么

古板。有一次，在麻将桌上谈到香港的美女，孟小冬不禁感叹道“现在香港都流行大胸美女。哪天

能流行平胸的，让我这样的也能再赶个时髦！”1964年，陆先生去了非洲娶了漂亮太太，孟小冬也

去了台湾，两人少有见面，只能通过朋友互通消息。有一次，陆先生在一个朋友家玩，孟小冬正好

有电话打来听说陆先生在一定要转接。她在电话中对陆先生说“听说你中头彩啦！那么有福找了个

漂亮太太，一定要带来台湾给我看看哦。”这不是一句客气话，她还真缠着陆先生把太太带到了台

湾，在姚玉兰家里小住了几日。

　　赌马，打麻将。怎么就是没听说她唱戏呢？笔者不禁疑问。对于一个京剧表演艺术家而言51岁

还不算老，还应该是有嗓子的时候。

　　“杜月笙去世的时候对亲戚朋友都有交代，让他们好好照顾孟小冬，说是千万不要再让她唱戏

了。”陆先生这才说道。“其实孟小冬骨子里是个很守旧的人，也许就是因为杜月笙的一句话她就

真不唱戏了。”后来内陆政府请她回去唱戏，灌唱片还要拍电影她都没答应。在香港她也绝不到任

何票房里唱，也不收专业的学生。只是有票友在家里找她，她才略为指点一下。现在看来真是遗

憾，对于一个唱老生的角儿来说51岁还是黄金年龄。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唱戏也许也是如此，没有了知音和对手也就没有了唱的意

义。

　　倔强，任性，不低头，一个人的战争

　　孟小冬和梅兰芳，孟小冬和杜月笙，这样的两段恋情一直为人们所关注。但晚年的孟小冬却对

这两段感情都讳莫如深。

　　“她从没说过她的感情。在香港她也没有任何的感情生活，一直是一个人。对于她的私生活我

们也都不好多问。”陆先生说。也许是孤独让孟小冬性格任性，哪怕对朋友也是如此。高兴的时候

呼朋引伴，不高兴的时候很久都不会打个电话，甚至有时候在麻将桌上发了脾气还会半夜一个人自

己去睡觉，把请来了一大屋客人都丢在一边不理。在教戏上也是如此。在香港好多慕名来的达官贵

人想找她学戏，但她一律都不教。不高兴了还把他们赶出去。

　　任性归任性但孟小冬也有任性的可爱的时候。比如打麻将时如果下家是她喜欢的人，她就不停

的放牌让他和，而如果是她不喜欢的人她宁可自己不和也要把牌卡着不让下家和牌。

　　这就是51岁的孟小冬，还使着18，19岁女孩子的小性子。所以陆先生说这样的孟小冬是绝对不

可能像《梅兰芳》里章子怡演的那样主动追求梅兰芳，她始终是高傲的，是放不下身段的，是永远

怀着少女的浪漫等着被人来追求和呵护的。

　　孟小冬这放不下的身段不仅在爱情上是这样，在亲情上也是这样。孟小冬有一个领养来的女

儿，一直视如己出。后来女儿交了男朋友，孟小冬反对。但女儿却不顾母亲的反对执意嫁了他。此

后，孟小冬便决然和女儿断了关系。即便是女儿又回到家门前跪了一夜哭求她开门她也没改过主

意。孟小冬真的是如此决绝的人吗？事实证明并非如此。在孟小冬去世后人们在她的家里找到一个

带锁的抽屉，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女儿给她写的所有书信，每一封都有拆开，并按时间顺序排好。
　　“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外刚内柔吧。这种性格也让她在感情上受了不少的罪。”陆先生有些

感慨。当年她和梅兰芳究竟是怎么分手的版本实在太多。但最多的版面是说梅没有给她一个名分。

所以她撂下了狠话“以后我要么不唱戏，要唱一定比你唱的好。要么不嫁人，要嫁一定比你强。”

许多年过去了，当梅兰芳和杜月笙都已经离她远去的时候，她不知道有没有后悔过当年的选择。

　　《梅兰芳》里说，“多大的繁华到了都是虚空”，孟小冬这个曾红极一时的“冬皇”在香港的

晚年也许一直在演绎着这样的虚空。

（文/原载《生活周刊》，图/源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