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俊贤 | 诗，女人。打捞深处的日子
出品/桃花源间文学社
编辑/霞满天
组稿/拳皇如鸿
上一期（↓）
SPRING
邱俊贤的诗
●过滤
我从没有想去碰碎玻璃一样的空气
墙壁上的聚氨酯油漆，确实经我手涂刷
几微米的尘埃
落在阳台上，花瓣儿里
头发丝间，
阳光透视玻璃
一闪一闪
我实在想不出如何过滤掉那些释放的因子
●我站在老村口
枯树叶，和驼背老人一样
在暮古里躲闪
它承认了父亲头发花白
这是深秋
一只鸟雀也没有
一个化缘老僧在寂静村庄里打坐
他在超度
那些蛾子迷失方向
一头狮子蹲在村口
杀猪刀滴答着黑血
远处，小土路上慢慢走来
钟摆一样晃动的母亲
●日子
深秋很快蔓延了旷野
远处的村落像颓败的老鹰
在黄斑中孤独
放羊人手里的鞭子拧成节
一鞭子晨曦，
一鞭子正午
一鞭子暮色重重
牧羊犬来往于云彩与羊群之间
驱赶着臊膻味
他皱了皱眉头
就像风吹过小溪
他想跳进闪着银子光景的水里
打捞落入深处的日子
●乡 村
庄稼地里长出的孩子
对玉米胡子，高粱穗子，麦子芒
豌豆苗儿，一点都不陌生
就像从这棵树飞到那颗树上的知了
蛤蟆在向阳的土坡上挖冬眠的洞
冬天是寂静的，夏天也静
躺在草席上，听蟋蟀弹琴，小甲虫唱歌
撒着欢儿，打滚儿
青草尖亲吻露水
那一年，风出去远行
刮回来满世界乱窜的幺蛾子
麻雀不再成群地叽叽喳喳
曲曲也不去葫芦蔓上串门了
整个夏天秋天
踏遍了庄稼地，踏遍了土岗子
怎么就找不到一只披着绿衣服的蝈蝈
或者从战场上逃跑回来的，拐腿蚂蚱呢
●在蔬菜大棚里
蔬菜大棚的帽沿，压的低低的
两层薄膜，护住所有喘气
黄瓜露出小花瓣
雄蕊和雌蕊，藏在各自的小屋里
它们和蜜蜂都没有进出的门
大伞，挡住风雨
阳光也是过滤了两遍才肯放进来
高科技培育诞生的族群
生根的，长叶的，开花的，挂果的
氮肥，磷肥，钾肥，底肥，叶面肥
杀菌药，杀虫药，杀蛾子的
杀蚜虫的，杀线虫的......
我数不过来
他们说不这样，很难结出黄瓜
西红柿，西瓜，豆角，西葫芦
大棚里潮湿闷热，真的找不到一只
活蹦乱跳的虫
我潮湿了衣裤
坚持看他们抖搂出来小手脚
念着稚嫩的童音“人之初，性本善，......苟不教，性乃迁”
●滦州一尺旧城墙
每次路过，我都不敢去揣摩撒在灰尘里的心事
长烟落日，一曲笛音
它像一匹巨蟒俯卧
破损的古城墙
已经没有心思关心墙头草，
河道淤积，是否迂腐
古青砖用白灰膏体粘结，
像线装书，负责具体，负责沉淀，负责黑白
一截城墙做了演皮影戏的背景
一截做了蒙住眼睛耳朵的牛皮鼓
七六年大地震颤过，洪水吞噬过
如今，挽最后一缕炊烟
暮古垂下的，驼了背，失聪的老人
久久端详，在落日里
●护城河
从小时候的记忆中蜿蜒而过
河水一尺多深
很轻，很净
它绕过教军场的古老
没过年轻衰老的祖母的脚踝
大雨滂沱
它挽留不住多年前病死的牛羊和泥沙
某个深夜
像睡不着的老人，在病床上无力呻吟
起风了
蒲藤草，水葫芦草缠着几颗野稗子询问
由此向南，护城河浑浊的水中有没有清澈的答案？
（教军场，简称教场，城西边一个小村庄，相传曾是罗成将军的教军场）
●二胡
那个不成调子的二胡声音又拉响了
宽广，深沉，幽怨的暗夜里
老人，坐成黑影
我仔细听
它独自开放，细雨湿了花蕊
小不点儿虫子躲进洞里
水哗啦啦归去
途径一片漆黑的森林
像天山脚下，雪在风里飞奔
雪和雨都阻止不住
一头豹子，从森林里，从它自由的载体
狂奔在这场暗夜里，多么宽广的，狂野的深夜啊
由着它，由一枚亲吻花心的雨点逐渐壮大成一头豹子的怒吼，奔跑出生命的回声
我看见，天边划过一颗流星，慢慢消失
●想起麦子
那些年，麦子跑到夏至门前，熟透
父亲把腰弯成了镰刀
割一捆麦子就下一场雨
麦芒扎进褂子里，捂干了一圈圈白渍渍的汗卤
日头毫不留情面
晒干了麦子一层皮，父亲一层皮，褐色大地一层皮
一副扛不动山的肩膀
扛了一辈子苦活儿，
他把麦子，捆成捆，攒成垛，垒成山
●诗，女人
为女人时，就住在诗里了
用格子布，茉莉花，藤条椅
用女人的手，装饰满屋子
房后小院里
种植嫩芽，晨曦露水
手捧星子光辉
孕育着，一碰会觉得心疼的诗娃娃
去田野里踩踩庄稼
陪麦子散步
阳光照射她，眼睛注满清水
写上文字
哦，这个诗里的女人
鸟儿在天上飞
她在地上飞，深情快乐
她心里的热忱
她的情和爱
她的梦，她的所有啊
她愿意为她生孩子，为她疼得
流泪....
●情书
这个夜晚，
一点一点舔舐白昼
暮色不得不放弃余晖
水甸子里舍不下纠缠的白毛草
正被寒霜一寸寸吞没
设一个屏障
就在刚刚，河口的闸门又撬开一点缝隙
水从池子里，不由自主的溢出
深秋了
我紧赶慢赶，逗遛出去的，
已经，一泻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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