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院、积水潭...京杭大运河“北京段”上的历史遗迹
京杭大运河已于2014年公布为世界文化遗产,它在北京的一段通称为通惠河,今年恰逢郭守敬开凿京杭大运河“最后一公里”通惠河750周年。据《元史》记载,通惠河正式批准开工日期是至元二十九年(1292年),忽必烈命令“丞相以下皆亲操畚锸倡工”,仿效汉武帝塞瓠子决河的仪式,参加通惠河开凿的共有两万多人。因工程浩大,“通惠河道所都事”全权由“咸待公(郭守敬)指授而后行事”。通惠河工程经一年施工,于至元三十年(1293年)秋天竣工,漕船可直接驶入城内的积水潭,实现了京杭运河的全线通航。郭守敬在长约80公里的通惠河河道上,共建有11处24座桥闸,使漕运船舶逆流而上,为都城输送了粮食物资,也留下了很多乡愁轶事和历史遗迹……
郭守敬巧引“十泉水”
《元史》记载通惠河“自昌平县白浮村开导神山泉”
京杭大运河“北京段”通称为通惠河,《元史》记载,总长一百六十四里一百零四步。“自昌平县白浮村开导神山泉,西南转,循山麓,与一亩泉、榆河、玉泉诸水合,自西水门入都,经积水潭为停渊,南出文明门,东过通州至高丽庄入白河。”这条河由十泉、二湖、五河段组成。十泉是上游的十处水源,二湖是瓮山泊(今颐和园昆明湖)和积水潭(又名海子),五河段是瓮山泊以上的白浮堰渠、瓮山泊至紫竹院的长河、紫竹院至积水潭的高梁河、城中的玉河和大通桥至通州李二寺进入北运河(白河)的通惠河。
提到通惠河,一定要说郭守敬,他是京杭大运河“最后一公里”的设计师和开创者。郭守敬于1231年出生于顺德府邢台县(今河北邢台市邢台县),他师从元大都规划者刘秉忠,精通天文、历算和水利工程,曾被忽必烈任命为都水监,负责修治元大都至通州的运河。侯仁之教授称他是“天文历算及水利工程一代宗师”。元世祖至元九年(1272年)元大都建成后,面临着调运南方粮食物资入都的大量需求,循运河北上运输是最便捷经济的通道,而源头供水则是必须解决的关键。之前虽然尝试过从永定河引水的金口河和由温榆河引水筑坝的坝河调水入都,但都不能保证上源供水需求。郭守敬经过20年的反复勘察测量,终于确定了由白浮泉为引水起点,修筑堰渠,中间截取十大泉流注入瓮山泊为运河补水的方案。
白浮泉在今昌平以北白浮村的龙山下,又名神山泉。为了截取泉水,堰渠先反向由东而西,再折而南下,最后截取了玉泉之水注入瓮山泊,共长约32公里,地形高差仅7米余,必须借助精准的测量技术才能保证渠水通畅。但是这条堰渠在明代即已湮毁干涸。于是,当地人在泉水源头修筑了一处纪念地,有九个并列石刻龙首口中喷水入池,号称“九龙喷玉”,又在对面龙山上建了一座龙王庙,但后来也都荒芜。直至1989年,北京市第一商业局投资对这里进行环境治理,以九龙池为核心建成一座园林景观。九龙池上建仿元式碑亭,中立历史地理学家侯仁之教授撰写的《白浮泉遗址整修记》石碑,给运河之源留下了真实的记忆。
虽然通惠河是郭守敬的业绩,可是在《元史》中却把功劳记在一个名叫高源的高官名下。因为他的官位是“都水监”(水利部长),而郭守敬只是他的副手“少监”。好在历史是由后人写的,如今在什刹海西海北岸的汇通祠建有郭守敬纪念馆,可以通过大量历史资料看到郭守敬的巨大贡献。
清乾隆时期瓮山泊更名为昆明湖
慈禧太后在高梁河岸边建起西洋楼“畅观楼”
瓮山泊成为运河的补水源头后,在清乾隆时进行了整修,兴建了万寿山清漪园,瓮山泊更名为昆明湖。接着于湖东筑坝,在绣漪桥下设闸控制水量。由此引水向东,其中至紫竹院的一段后来称为长河,在其下游建造广源上、下闸,形成了一处调节水流的湖泊。临河有万寿寺,旁为行宫,前设码头。明代在湖泊周边已有一些寺庙酒肆茶楼,乾隆时从长河引水建造了一处仿苏州水乡式样的“苏州街”;又改造了明代古刹“紫竹院”,在其西侧建了一座行宫,苏州街、紫竹院、万寿寺成了皇家游览胜地,长河成了皇帝独享的游览河。紫竹院往东通称高梁河,利用蜿蜒曲折的河道,建了一座皇家御园,名“乐善园”,慈禧太后循河游览,在主河道边建造了一座名为“畅观楼”的西洋楼。1906年乐善园改为“农事试验场”,后来叫万牲园,就是今天的北京动物园,园内房屋全部仿洋,大门砖雕更是精美别致,成为京师一景。而当年皇家专用的游览河高梁河,今天仍是一条可以行船的游览河。
积水潭的繁华与玉河的耻辱
《大都赋》称积水潭“百廛悬旌,万货别区”
通惠河修成后,南方粮食、货物源源进入大都,货船都停泊在积水潭码头,一时百舸云集,在其南岸专门辟出一个丰储坊为仓储之地。沿岸开设了许多酒肆、茶楼、勾栏(剧场)、妓寮,灯红酒绿,彻夜笙歌。元代黄文仲曾写过《大都赋》形容当时元大都商业之盛:“华区锦市,聚四海之珍异,歌棚舞榭,造九州之秾芬”; 与黄文仲同时代的李洧孙也作《大都赋》称:“凿会通之河,百廛悬旌,万货别区”。在兴盛的商业中,大都又出现了蜚声全国、流芳百代的戏曲名家,关汉卿的《窦娥冤》、马致远的《汉宫秋》和王实甫的《西厢记》等名剧都产生在大都。表演艺术家珠帘秀、顺时秀、忠都秀等不仅在大都演出名剧,还组班赴外地演出,在山西洪洞县元代水神庙中就留下了一幅横额为“大行散乐忠都秀在此作场”的壁画。
明洪武元年(1368年),明军攻入大都,拆平了元宫,缩入了北城。从此运河不再入城,积水潭北部一片水域被隔至城外,成为一潭死水(即后世的太平湖)。明正统三年(1438年),在后来的东便门外修建了大通桥,成为漕运终点,城内河道闸桥淤塞废弃,近年经过考古发掘,才使得个别河段重见天日。海子的大部分水分流进入皇宫西苑三海,所余湖面被分隔成积水潭、什刹海前海和后海三部分。河渠虽泯,但什刹海周边依旧延续了昔日风光。明代以来,沿湖兴建了不少寺庙和酒肆茶楼,延续至今天仍是餐饮人流麇集之地,环境拥挤不堪,以致不得不进行疏解整治。
应该铭记的是,京城“运河”还曾经历过一场巨大的国耻。1900年“八国联军”入侵北京,次年与清政府签订了丧权辱国的“辛丑条约”。条约规定以玉河故道为纵轴,东江米巷为横轴,划出一块外国人占据的禁地,名“使馆区”。这条玉河开始被外国人称为“玉石运河”(Jade Canal),沿岸建造了英国、日本、意大利使馆,两侧街道命名为“运河街”(Canal Street),但只是一条终年干涸的污水沟。后来禁地开放,改名为“御河桥”街,上世纪50年代填平改为绿地,街道命名为“正义路”。
发生在这段运河上的八里桥之战也是应该永远铭记的一段历史。运河从东便门外大通桥至通州李二寺进入北运河,清代仍能通航,在通州城以西八里,跨河建有三券石桥永通桥,俗名八里庄桥。1860年第二次鸦片战争中,“英法联军”自大沽口登陆直逼京师,在经过张家湾血战后,侵略军进至通州。这时驻防的是蒙古亲王僧格林沁率领的蒙古骑兵,人数远不敌侵略军。仓促间又从京城和圆明园驻军中招募了五千八旗步兵。这些士兵只有少数落后的火炮和火绳抬枪,多数还是冷兵器。9月21日清晨两军开战,战至中午异常激烈。战斗中三位主帅两逃一伤,五千士兵在八里桥拼死抵抗,直至全部战死。五千壮士没有留下姓名,至今骸骨不知何在。
(王世仁:北京古代建筑研究所原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