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凌随笔:那个熊孩子长大了
那个熊孩子长大了
张亚凌
很奇怪,就是这几天,常常感慨:就我?也安然康健地过了50岁,真是奇迹。
这么说吧,打小,我就是个熊孩子。
五岁时在麦秸堆里点火烤红薯,烤得自己出不来差点熟了,一堆麦秸连带着一间半房子化作灰烬。
五岁半看到姥姥喝药的样子——药片往嘴里一扔头一仰就下去了。偷学她的样子,喝了一片,竟然顺利下了喉咙。嗨,我不再需要母亲将药片捻成面用勺子摁住灌?为巩固这个技能好给母亲展示,那个下午在家里搜寻药片,乱七八槽喝了不少,直接被抱进了卫生所。
八岁时趴在炕沿上睡着了——垂下去的胳膊被火炉烧得袖子上都起了明火才醒来,醒来却解不开蒜疙瘩扣,吓傻了还是疼晕了,蹦着跳着却不知道大声喊叫,胳膊上至今都留有瘆人的疤痕。
……
傻事一篓筐,既已过去不提也罢,直接说性格。
直率到不知是太娇惯自己,还是出于本心本真?
有情绪从不遮掩,脾气一上来就没了深浅。最激烈的一次是七岁时母亲踹了我一脚,觉得冤枉的我愤怒之下喊了她的名字。于是就上演了滑稽的一幕:她踢,我喊,反反复复。以至于母亲都绝望了,扔下一句“爱咋咋去,犟熊”,转身走了。
直率,至今依然。
缺乏常识,在错误里想找到正确的答案。
比如为了不让月亮跟着我回家,故意绕路不回家,最终没有犟过月亮;儿时邻居家的狗狗见我就汪汪,气不过蹲下来也汪汪着跟它对咬,终究没咬过它;想着条条大路通罗马,固执地不想原路返回,绕来绕去就是找不到回去的路,原来世界上真有死胡同……
常识,还在沉睡。
过于愚钝,还爱尝试。
万分清醒时也会细思,也会惊骇,自己的脑回路一定有大问题,却不知道如何调整。从小到大,别人越说“不能”“不敢”,偏偏就想去尝试,一想就干,常常弄伤自己,让事情变得尴尬万分。愚钝的人一般不会想着尝试,就怕愚钝又极端,愚钝又好奇,于是就多了因尝试而屡屡受伤。
愚钝,不舍尝试。
从小到大,绝不有意添乱,可就是犟得要命,倔起来扭断脖子都不回头。也一直很安静,连自己也不晓得会在哪一刻不声不响就捅破了天。
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不小心已年过半百,奇迹吧?
母亲曾是民办教师,在清苦的岁月里给了我阅读的基本保障。40多年前,一个月工资十几块,却给我订了《少年月刊》。每每想起这件事心里就异常温暖,觉得不好好写作不热爱生活,都对不起小伙伴们艳羡的目光。其实母亲的性格并不好,暴躁,易怒,却因了那件事引导我自己通过文字走上了温和的成长之路。
人,完全可以不经意间用别的方式去改变一个人,就像母亲对我。
自从小学三年级迷恋上写日记,心里再没有解不开的疙瘩。文字真是一双神奇的手,不动声色遣词排句,这里挠挠,那里拍拍,暴怒被稀释,焦虑被平顺,心又妥妥帖帖了。
看不完的书,写不完的小情绪小思想,一个小女人,俨然活成了自己的公主:优雅地翻动书页,从容书写,远离了肤浅与聒噪。生活真的不易,风雨委实太多,好在有文字,躲进文字便成一统。
我这个人,比小时候好多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