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之风小小说《环卫工老郭》

环卫工老郭

晨之风

①老郭是环卫工，个头不太高，精瘦精瘦的，大概七十来岁的样子，经常戴一顶耷拉着帽檐的太阳帽。他负责我们学校大门口大约三个灯杆之间的卫生清洁。

②认识老郭源于我每次上班都要和他打照面，久而久之，算是熟识了。老郭见了我的面儿，总爱叫声：“李教授好。”我感觉很可笑，我哪里是教授。想必老郭多有戏谑在里面。时间长了，我渐渐了解了老郭的背景。他是回民，略知一点《古兰经》。我曾经见过他蹲在大门口墙根前，颇虔诚地翻阅一本破旧的《古兰经》。我问他懂吗，老郭显得很自信。他当即在我面前“叽里咕噜”说几句阿语，问我是什么意思，我当然不知道，老郭显得很得意：“李教授还是不如我吧。”我一笑了之。原来，老郭以前曾读过高中。不过那是文革时的高中，没学多少文化知识。

③老郭有三个儿子，都已成家。老郭在家里寂寞，就和老伴出来当环卫工。他有一个外甥据说是环卫队的一个领导，靠这种关系，老郭很骄傲地成了环卫工。环卫工说白了就是扫大街的，每月工资一开始六百多元，后来物价涨了，工资涨到800多元。纪律却很严格，天不明就要起床，在天明行人到来之前必须清扫好路面。白天要做好自己卫生区的保洁工作，路面不能新增垃圾。环卫队领导不定期巡视，如果发现谁的卫生区不能保证干净的环境，要扣发一定工资作为惩罚。所以每个环卫工都很尽力，不敢有一点懈怠。老郭很敬业，工作上从来没落后过。

④环卫工的活儿确实很累，特别是到了冬天，夜里四点多就得起床。有一次要迎接上级的检查，我提前到校整材料。恰好碰见老郭在扫地。他穿着特制的黄马甲，汽车灯一照，上面反光横杠很耀眼。问他辛苦吗？他说年龄大了，睡不着觉，起来扫大街，只当锻炼身体了，还能得到社会的尊敬。他说看到大家在干净的大街上走路，很有成就感。老郭扫地极认真，为了扫得干净，他在扫帚末端绑了好多布条。他说这样做可以确保地扫得干净。他先把垃圾扫成一堆一堆的，然后用自家的三轮车拉到校门口北面的垃圾池。老郭有时也捡垃圾，他在三轮车车把上绑一个袋子。夏天的饮料瓶子，一天下来也能捡个十几块钱的，成了自己的额外收入。

⑤夏天，地面晒得火烫，扫完地的老郭会找一片阴凉地，靠近墙根前铺张席子，不顾来往车辆的轰鸣，他可以安然入睡。稍事休息，老郭还要去扫地。他负责这一块“地盘”靠近学校大门口，特别是一到周末，小商小贩好像从地底下冒出来一样，这一块“地盘”成了集贸市场。不大一会儿，小商小贩制造的垃圾可以装几车子。老郭毫无怨言，像一头骆驼，一点一点捡拾着垃圾，装满三轮车，一趟一趟吃力地运到垃圾池。

⑥老郭的工资除了供自己日常开支外，还不忘给孙子买点零食。老郭说，人上岁数了，不挣钱，儿媳的脸色难看。我想这大概有难言之衷，进而猜想老郭的儿媳肯定对他不尽人意。

⑦我是摄影爱好者，有一次拍了老郭劳动的镜头，写了网络软文，对老郭进行歌颂，发在了几个论坛上。因为内容充满正能量，那篇文章点击率蛮高。老郭当时不知道，后来他的一个在政府工作的亲戚说在网上见老郭工作照片了，后来据说那篇文章还上了党报。老郭得知后，很感动，他说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上报纸。见了我，拉着非请客不可。为老郭写点东西，对我而言是举手之劳，哪里有接受请客的道理。我婉言谢绝了他，以后见了老郭，他总感觉欠了我什么，弄得我很不好意思。

⑧有一天，我到学校上班，远远看见老郭等在那里，一见到我，神秘兮兮地说：“李教授，有一样东西，你肯定喜欢，我有一本《毛泽东选集》，450多页，当时定价才七毛钱。我准备把它送给你，算是报答吧。”我很惊奇老郭的行为，没想到他还真有“文化”宝贝。

⑨老郭干活时胸前挂一个晶麦风，播放的大都是红太阳歌曲。他说毛主席那时候的歌曲听着得劲，干活时浑身仿佛充满了力量。老郭有时也听豫剧，申凤梅的越调《收姜维》、刘忠和的《打金枝》、唐喜成的《南阳关》都是他爱听的。平时干活老郭几乎是和音乐相伴的，甚至大冬天一早起来就听音乐。老郭说听音乐，可以转移劳累，不寂寞。

⑩可老郭患有冠心病，口袋里要经常带着速效救心丸。有几次，亏他带着这救命药，否则早过世了。但老郭最后还是死在这病上。据说头天晚上，三儿媳因为照看孩子问题和他老伴拌嘴，老郭很生气，一夜没睡好觉。天不明没吃饭就去扫大街。那天早上，他没听音乐，黑暗里不知道绊到什么东西，一头扎在地上，冠心病突发，又没人在跟前，没一会儿就过去了。等路人发现他时，老郭已彻底不行了。

⑪因为老郭是回民，阿訇为他举行了下葬仪式，诵着经文，为他清洗了身体。老郭尸体上缠了好多白布，放在一个铺满香料的经匣里。老郭生前扫了多年的路，现在终于到了一个干净的属于自己的世界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