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纪实 | 水月庵里写春秋（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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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班里学生郭园芳来告诉我说：“苏兰卿的爸爸生癌了。”

我在惊愕之余，为苏兰卿感到伤心，毕竟她只有十六岁，就将失去父亲。苏兰卿在我的印象中是比较娴静的学生。她的发育比一些女同学要早些快些，个子比较高，剪着短发，圆而红朴朴的脸蛋，两腮有迷人的酒窝，而且常常泛着红晕，一双比别人早熟的眼睛，看上去乖巧懂事，很讨人喜爱。

她是洪塘村人，洪塘村绝大部分人都姓郭，苏姓是一个特别的姓，所以我的印象特别深刻。据说，整个洪塘村就她家一户是姓苏的，她父亲是温州籍人，是个地质队员，早些年他在洪塘小溪口山中开铀矿，与苏兰卿的母亲相恋结婚，招赘入婿在洪塘村，苏兰卿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

1983年4月17日，是星期日，我约郭兴跃老师和冯龙星老师一起去洪塘村探望苏兰卿的父亲。

郭老师是洪塘村人，由郭老师领着我们走，我们不用向人打听苏家，走过老街，在一条小巷中弯进去，就到了一座老旧的像四合院的砖木结构的房子里，中间有个天井。我进去的时候，正巧苏兰卿也在家里，她见我来了，有些惊异，又有些羞羞的神色，然后朝房子里喊：“妈妈，老师来我们家了。”

说着，里屋走出一个中年妇女来，她有些瘦削，满脸的倦容，头发一边挂在脸边。她就是苏兰卿的妈妈，在去年开学初家访的时候，我曾见过她。

她见了我们，忙把我们让进屋去，然后对我说：“星期天还让你们来，有些不好意思的。”

我说：“听说苏兰卿的爸爸病了，我们来看看他。”

她说：“还是陆老师你好，把他放在心上。”

我说：“苏兰卿读书很用功，她又这么懂事，留给我的印象很好的。”

她母亲把我们引进了她丈夫的床边，并对丈夫说：“兰卿的老师看你来了。”

她父亲正躺在床上，见我们走进来，忙想坐起来，我便对他说：“你还是躺着吧。”可他还是坚持着要坐起来，说：“陆老师，你真是个好老师，兰卿常常说起你的好。休息天还劳驾你们来看我，我心里很过意不去的。”

房子里比较灰暗，她母亲拉亮了电灯，我才看清楚他父亲：本来高大的体形已经瘦得皮包骨头了，脸色煞白，手上和脸上都是突起的棱角骨头，他大约五十来岁，讲话细声细气的，好像很吃力。我对她父亲说：“安心养病，慢慢地总会好起来的。”

她父亲说：“老师，我知道自己的病，只是我儿女太小了，我实在不忍心。”说着他漱漱地流下了泪来。

这时候，我内心泛起一阵酸楚，很感难受。她母亲便宽慰他说：“医生说了，只要好好静养，会慢慢好起来的，你不要烦躁，不要想得太多。”

我也对他说了一些总会慢慢好起来的安慰话，郭老师和冯老师也安慰他。他父亲就讲起了他儿女的一些事，如数家珍一般。我们只是静静地听着，我知道他是很不甘心在这个年纪抛妻别子的，但病魔不肯饶恕他。

我们坐了一些时候，就告别了她家。苏兰卿的母亲送我们出门，她对我们去看望她丈夫深表感谢。她送我们到老街上后，还要送我们，我们再三劝她回去，她才回去。

小学里几个民办老师因为要考中师，到中学来听一周的课，语文课听我的，说是向我学习，这无形中加重了我的负担。为此，我备课不得不更周全一些。这对我来说既是压力也是动力，更是一个教学促进，正所谓“教学相长”。这次来听课的人有陆有谱，张亢美，朱素芳，陆东苏等。

陆有谱是旧厅人，在许宅小学任教，他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人，讲话细声细气的，有些嗲，那些女老师说他很有女人味，我不知道是对他的恭奉呢，还是讽刺？他是一个瘦子，脸也瘦，虽然年纪还不到30岁，却镶了几颗闪亮的假牙，讲话的时候，常常露出来。尤其他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皮皱成了一个圆圈，很逗人，他的普通话讲得也不很标准，常被他人作笑柄。他的性格很好，你说他几句，也不会生气，尤其是跟一群女老师在一起，他便常常成了大家说笑的对象。

张亢美是洪塘小学的老师，她是城里人嫁到南乡去的，一副知识青年的模样，讲话一口北乡话，有时她也学南乡话，我听起来总有些生硬，就像外国人讲中国人话一样，熟悉的人一听就能分辨得出来。

一天，大家在食堂里吃中饭的时候，张老师说：“有谱，你把'把菜夹去配’用普通话说来听听？”因为他们都在学习，以为张老师要考考他的普通话，陆有谱是个老实人，不知是计，他真的说了一句“把菜夹去配”。但“菜”字咬得不准，把“菜”说成了“呔”，惹得那些女老师哈哈大笑起来。在东阳南乡有些地方，把“菜”念成“呔”的人不在少数，我们把这种情形称为“讲奶话”，意思是人还小，讲不清楚话。这也常常成了北乡人说南乡人的一个笑话。我是南乡人，尽管咬得准这个字音，也常常被北乡人所取笑，心中甚是懊恼。

还有一次，他和一群女老师去函授，约好他去叫张亢美老师和许宝翠老师的，结果他忘记了，竟自己去了。到了听课的地方，两位女老师都责备他爽约，要罚他。他说：“要怎么罚？我违约，我都认了。”

张老师说；“那你向宝翠道个歉好了。”

他还真的面对许宝翠，毕恭毕敬地鞠了一个躬，然后说“许老师，对不起，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请原谅。”

他的话马上招来了其他老师的反问：“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宝翠的事了？”

大家又捧腹大笑了起来，宝翠脸上顿时飞起一阵红晕。陆有谱也顿感自己说错了话，笑着把头低了下去，只是露出两颗闪亮的假牙嘿嘿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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