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骨癌患者最后的心愿，为什么竟是一块小小的点心？背后的故事让我看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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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二月，依然浸着严寒，还有风雪抽打着我们内心刚刚战胜的寒冬和对春天的期待。
春天似乎就在下一站，或者是明天。但是，二月之后还有三月，还要有一段漫长的日子需要我们去熬过。
是的，熬过。对于风湿骨病的人来说，每一个寒冷的日子都是难熬的。
在这样的日子，我住进了省城一家医院的骨科病房。那是一个铅灰色阴云笼罩的日子，我一个人办完了住院手续，躺在病床上静静地等待着护士来量血压。我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忍受着骨头的疼痛和残冬的撕咬。
突然，病房里变得喧闹起来，120急救人员推着一个患者进入病房，后边跟着三个女人大包小包的忙活着。这是个重患，被安排在我对床，他人面色苍白，紧咬着牙关，一只手紧紧的拧着床单。
能看得出来，他很疼。但是他并不吭声，只是忍受着，也包括忍受三个女人的嘈杂。护士们也忙碌着，量血压，导尿，对多处褥疮进行处理……忙活了好一会，才稍稍静下来。我们也明白了一些，三个女人，其中最小的是病人的妻子，腿有些弯曲，脸色煞白，另两个女人是她的大姐和二姐。这两个当姐姐的女人，说话声音很大，时而还挤在一起窃窃私语，不知在商量什么。但是可以明显的看出来，她俩不愿意这个妹夫来住院，不时地埋怨着妹妹。
我们住的病房有六张床，我是初来乍到，和大家还不熟悉，但是我们还是相互交换着眼色，无声地交流着，我们都明白，我们交流的是关于这两个姐姐的冷漠和直白。
更让我们无法理解的是，这两个姐姐主动和我们搭讪，似乎并不避讳会躺在床上的妹夫，她们故作神秘地告诉我们，她们的妹夫已经活不了几天了。
因为这一点，我们开始各外关注这个躺在我对床的男人。当两个姐姐离去，病房里安静下来。这短暂的宁静让我焦虑的内心有了些许的安然。几个病友开始聊天，海阔天空，从交流病情到人生无常，感慨良多。就在我们聊得火热时，对床的男人努力地伸出手，朝我们摆着。我们不知道要干什么。他的妻子说，这是他要和我们交流，要和我们一起聊天。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望着天花板，他几乎已经动不了了。听医生说，他是骨癌转移，病情严重，来这里也不会有太好的办法。我们都懂得，这是病入膏肓了，这是一个人即将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但是他还是要说话，他祈求大夫说，给我针灸吧，给我针灸吧，我还能站起来。
他求大夫给他针灸的时候，他的妻子在一边哭。但她努力控制着不发出声音。
这是一个妻子无助的眼泪。她的丈夫已经卧床两年，回天无力，在这里，是等死，是看着这个男人一天天的油尽灯枯。
他们在1994年结婚，男人姓孙，是铁路货物处的一个班组长，女人是亚麻厂的一个工人。在他们结婚时，男人有雅好。心情稍好时，他的妻子会说，老孙你跟病友们讲讲你那些事儿，大家都喜欢听。
我们知道，这是他的妻子在鼓励他，让他找到活着的感觉。
而这个病友，被我们后来亲切地称呼为老孙的男人也愿意说，尽管发音稍稍有些含糊，嘴唇有些苍白，但依然兴致勃勃。
他告诉我们，他出生在道外，小时候最开心的事儿是去江里洗澡，躺在沙滩上晒太阳。再大一些，是从父亲那要来一点零钱，去道外北三道街的老鼎丰买小点心吃。他的父亲就爱吃老鼎丰的糕点，常常领着他去吃。作为一个铁路工人，他的父亲没有别的嗜好，就爱这一口。所以，他爱老鼎丰，算是家传。
他说，这个老鼎丰发源于江南绍兴，成长于哈尔滨，这里做的点心凝聚着哈尔滨城市历史的文化。从小到大，他离不了的第一样，就是这老鼎丰的点心，对老鼎丰的热爱伴随他的一生。
他还有一个爱好，就是散步。他告诉我们，他在没有患病时，每天能坚持走几个小时，即使后来搬家到哈南那边，他也要自己溜达到道外去，走累了就去老鼎丰店里坐一会，吃个冰棍，享受久违的香醇，再出发，沿着他长大的街区去寻找记忆。
其实，这是一个与众不同的病人，他给我们说茶道，讲老鼎丰的百年故事，也谈散步养生。他热爱这一切，有时候，他也会急躁，眼睛瞪得大大的，他对妻子说，我不是你们说的那个病，我能好，我还要抱孙子呢。
一说到抱孙子，他就激动，就哭，但是看不见泪水流出来。他哭的时候，是喉咙间发出咕噜噜的声音。他的妻子在一边默默流泪。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等不到那一天了。连续好几天，他的心情都不好。直到部队上来人看他，一个姓张的连长代表全体战友来慰问家属。这次张连长的到来让他的心情有了很大好转。张连长说，在了解实际情况后，将会向部队打报告，给他儿子探亲假，回来陪陪父亲。
他开始等，还告诉我们说，他的儿子很优秀，也很帅气，是他的骄傲。
果然，第三天，他的儿子就回来了。赶了一夜火车的孩子，有些疲惫，一进病房就抱住了他的爸爸，父子俩紧紧的相拥着。我们也跟着激动，眼睛都红红的，为他们一家的团聚而高兴，而感慨。
这是一个孝顺的孩子，为父亲擦洗身子，端屎端尿的，昼夜不舍。有时候和我们聊天，孩子说他的爸爸小时候鼓励他多看书，了解哈尔滨的历史文化，印象最深的是他的父亲领着他去老鼎丰吃点心。
在这个战士，也是儿子的记忆里，去老鼎丰吃点心是一件很庄严，很有仪式感的事，也是伴随他成长，融入血脉的。三代人，和一个城市的记忆，文化和血脉就在这儿交融了。作为这个城市的百年品牌，作为中华老字号，老鼎丰和一个普通的家庭，和这个家庭里的三代人可以说是血浓于水的。
一个城市不能没有历史，更不能没有文化，而我们如何去品味，去探究一个城市的文化之源呢，那就是通过和这个城市共生共长的老字号，老品牌去抵达，去体会。对于哈尔滨来说，老鼎丰就是这个城市成长的见证，又是这个城市文脉与血脉的一个重要的支流。
转眼二十天的时间就过去了，我们都要出院了。我对床的这位病友，越来越虚弱，他的儿子假期结束，返回了部队。临走的时候，我们都目送这个还显青涩的男孩远去，他的脚步沉重，而他的父亲眼睛里盈满了泪水。孩子走后的两天，他都没有再和我们说话。
星期六的下午，这位一生只有吃老鼎丰点心、喝茶、散步三个爱好的病友把他的妻子拉到耳边，他说，大夫不让我喝茶了，我也站不起来不能再去散步了，我只想再吃一口老鼎丰的点心。我无意中听到了这句话，默默记在了心里。当天下午，我给老鼎丰的总经理顾甦先生发去短信，我说，哥哥，有一个老鼎丰的忠实顾客，也是我同病房的病友，他已经病入膏肓，就想再吃一口咱们家的点心。短信发出去五分钟，顾总经理就给我打来电话，他说，兄弟，我马上安排，把老鼎丰的点心马上送到你病友的床头。老鼎丰的顾客，更是我们的亲人。
第二天早上，老鼎丰的两位经理就带着鲜花和老鼎丰各式各样的产品来到了病房，他们俯身把凝聚了哈尔滨百年历史文化的，与这一家三代人灵魂深深交融的美食送到了患者的手里。我的病友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下去，激动地说，还是当年那个味儿，真好吃，吃不够啊！
老鼎丰的人离开病房后，我的病友也被120急救车拉走了，他的妻子说他们得出院了，再住下去没有意义了。我们都知道他的话意味着什么……
生死之间，我们都理解，这一次的告别可能是永别，但因为一份情怀，这次分别格外的增添了一份温暖和“甜蜜”。病房里，空空的，只有那点心的芳香在丝丝缕缕的飘荡着……
作者简介：赵亚东，参加《诗刊》社三十一届青春诗会，第八届全国散文诗笔会。作品载于《人民日报》《诗刊》《人民文学》《青年文学》《星星》等报刊。作品入选《中国诗典》《黑龙江文学大系诗歌卷》《中国最佳诗歌》等多种年选及典籍，并多次获《诗刊》《人民文学》等诗歌征文奖。现居哈尔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