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书海:从前(诗歌)
从前鸡叫三遍的时候
我扫完院子
母亲做好了早饭
下田的父亲还没有归来
草草地吃了玉米饼子和糊糊
我约着伙伴去上学了
那时村里的学校前身是一座古庙
学校里的钟声是全村里唯一的时间
从前夏夜里
院子里放上板桌一家共进晚餐
点燃艾草绳驱赶蚊蝇
壁虎趴在纸窗上伺机捕获猎物
翻飞的蝙蝠时不时怪叫两声
偶尔有未蜕皮的幼蝉钻出地面
躺在房顶看星星
那唱着东方红的卫星会一闪闪地滑过
从前鸡有鸡窝猪有猪圈
俭朴的庭院里有小小的菜园
压水井可以汲水灌溉
庭院外种上向日葵
喇叭花爬上篱笆
隔着玻璃窗
远远望见大片绿油油的庄稼
狗儿温顺地趴在门墩儿旁
门上的锁头虚虚地斜挂着
从前收获的季节很忙
大人忙小孩儿也忙
大人忙得要早出晚归披星戴月
小孩忙得要放麦假放秋假
整个村庄老老少少没有闲人
学生集体去支农
学校里人人勤工俭学
大家比学赶帮超
叽叽喳喳的笑语赶走了劳动的疲惫
从前栽种五谷
谷雨前后栽瓜点豆
小刺猬第一个给甜瓜剪了彩
自然熟的老面瓜是爷爷奶奶的最爱
瓜棚里看雨线如织
听蛙鸣嘹亮蝈蝈谈情
那一年
我将生产队的几个沙瓤儿大西瓜
偷偷送给了一个被火烧成重伤
刚刚出院的小男孩儿
从前小贩和货郎要串街走巷
他们的吆喝声或早或晚
各具特色的行语五花八门的行头
让寂静的村庄一下子热闹起来
换豆腐香油的换针头线脑的
卖瓜果蔬菜的卖糖人玩具的
锔锅钉碗的弹棉花的
劁猪的耍猴的玩杂技的
五行八作应有尽有
那时的爆米花很香很甜
臭豆腐也别有味道
从前村里的池塘不会干涸
荷花高高挺起荷叶又大又圆
鸭子在池塘里背着主人产蛋
小鱼小虾自在地繁衍
冬天冰上的陀螺无尽地旋转
笨拙的棉袄棉裤挡住了寒冷的北风
飘起的炊烟和慈母的呼唤
清新淡远
那时肚子会咕噜噜地唱歌
一顿饭能吃得满头大汗
从前马拉车牛驾辕
毛驴儿伸着脖子纵情地叫喊
摩托车汽车是个稀罕
伞是油纸伞
草帽遮挡住半个天空
一把好锄磨得锃亮
人人手上都有老茧
瓜把式车把式木工瓦匠
总有说不完的掌故
业务员售货员邮递员
司机工人干部在心理上要高人一等
国防绿受人崇拜
那时一双从商店里购买的新鞋
奢侈得很
一件衣服要新三年旧三年
手表和自行车是新婚时才有的大件
从前一家的喜事就是全村的喜事
一家的困难就是乡邻的困难
那时有个词语叫“帮工”
你帮我我也帮你
不谈条件不讲金钱
隔着矮墙聊天隔着门缝儿问暖
东家的孩子穿了西家的袄
西家的孩子吃了东家的饭
那时乡村里没有幼儿园
每个人的童年都自然地生长
暗夜里经常讲着鬼狐的故事
黄鼠狼鬼鬼祟祟
猫头鹰诡秘的笑声让人心惊胆颤
从前电影是露天的
孩子们追着放映员挨着村跑
相同的情节看了一遍又一遍
呼朋引伴过节一般
瓜子花生大枣是最好的零食
经典的台词时常挂在嘴边
那时有一种名著叫“小人书”
小孩儿看大人也看
那时有两个经典的少儿栏目
一个是“小喇叭开始广播啦”
一个是“星星火炬”
偶尔到大队部看个电视剧那得兴奋许久许久
评书联播家喻户晓万人空巷
小孩子为此上学迟到
新媳妇忘了餐后洗碗
大集是乡村人的盛典
恰逢庙会
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大城市的百货商店
也要到乡下凑凑热闹
从前的游戏很简单
一把杏核几个弹球就能快乐半天
自制的玩具百玩不厌
上树爬墙人人拿手
桑葚红紫红枣压弯了枝头
邻家的葡萄总是那么甜
屋檐上的马蜂窝总是那么碍眼
有一种带毛的毒虫看一眼就毛骨悚然
夏天晌午去池塘里洗澡去小河里摸鱼
那得溜出房门悄么声地去干
挖过的陷阱惊了一匹马儿
偷来的老玉米烧熟了吃到了肚里
那些黑黑的小嘴唇儿
却没有瞒过看青人鹰一样的眼
从前中秋和年节
生产队总要杀猪分肉
屠夫的手艺娴熟无比
小孩子争先恐后抓阄排队
那些伸长了的脖子不累不酸
一个猪尿泡吹成了气球
妇人怀里的孩子乐得合不拢嘴
墙头下晒着暖阳的老人们指指点点
说着肥瘠谈着运气
那时烙出的大葱肉饼
嘿说一说就已经满口流涎
从前冬天很冷
有大雾有树凇
雪野茫茫银白世界
鸟儿仓鼠还有野兔留下清晰的脚印
月亮挂在天边
人走路上脚下咯吱咯吱地响
北风呼叫时
灶炕烧得暖暖的
夜归的猫儿
总会悄悄地钻进人的被窝儿里
那是哈气成霜
一泡童子尿能雕刻出小狗的模样
从前过年要守岁
给长辈拜年有压岁钱
小鞭炮从腊月二十三就响个没完
入夜提着动物造型的纸灯笼
伙伴们唱着童谣从村西头走到村东头
从村东头再走回村西头
人人精神百倍
玩个扑克也要争个地覆天翻
白天鬼精的小贩儿
用花花绿绿糖果和各色玩具
将孩子们招引到他的身边
小贩乐了孩子们也乐了
从前就是从前
它很近也很远
近得历历如在昨天
远得让人一想就泪滴潸然
它有总也说不完的
让人梦牵魂绕的小故事
更有一生道也道不尽的乡情和思念
作者简介:王书海,祖籍河北省固安县。曾任教于河北固安一中,现就职于北京市顺义牛栏山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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