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义军征辽的空间位移与地理错位 ——《水浒传》笔下不一样的霸州、永清、文安

百回本《水浒传》，自第八十三回《宋公明奉诏破大辽，陈桥驿滴泪斩小卒》至第八十九回《宋公明破阵成功，宿太尉颁恩降诏》止，写宋江率梁山义军替天行道，保境安民，由河南开封出发，一路向北，来至幽燕之地征辽。书内所写的宋辽两军战场，虽涉及到今霸州、永清、文安等地，但却把平原写成山区，且地理位置也出现很大错位，与现实的地理环境有不小差距。以下本文即以征辽过程为线索，对之进行梳理比对。

一

交战之始，梁山义军统帅宋江听从军师吴用的建议，拟集中兵力攻打城池。梁山英雄段景住原来是河北涿州一位贩卖马匹的好汉，会识别好马，以前为盗马贼，曾在长城外盗得一匹好马，名叫“照夜玉狮子马”，浑身雪白，能日行千里。他向梁山献马被曾头市夺去，晁盖闻报大怒，亲自率军攻打曾头市，结果中箭身亡。宋江继任梁山寨主后，命段景住与杨林、石勇负责到北地购买马匹。他们三人采买骏马二百余匹，回程时途经青州（今山东境内），又被当地强人郁保四全数劫去，献给曾头市。宋江怒而率军攻破曾头市，夺回马匹，同时报了晁盖被杀之仇。梁山排座次时，段景住排第一百零八位，星号地狗星，与铁叫子乐和、白日鼠白胜、鼓上蚤时迁一同担任军中走报机密步军头领。此际，宋江因段景住熟悉北路，便让他引领军马前进，并询问附近州县情况。段景住知道前方是辽国要隘檀州，并有潞水环绕，便向宋江提出建议应等水军到来，然后水陆并进。宋江采纳了他的建议，最终夺取了檀州。

檀州今属北京市密云区，隋开皇十六年(公元596年)分幽州置。治所在燕乐(今北京市密云县东北)。唐武德元年(618年)，复改为檀州，移治密云，即今密云城区内。天宝元年(742年)，改为密云郡。乾元元年(758年)，又改为檀州,领密云、燕乐2县。五代时期，后晋天福元年(936)，割幽云十六州予契丹，檀州为十六州之一，自此檀州地区为辽地。北宋宣和五年(1123)，辽归还涿、易、檀、顺、景、蓟6州24县于宋。历史上，檀州的被归还，应当与梁山义军的征剿无关。

檀州被攻取后，杨雄禀告前面便是蓟州，此处是个大郡，钱粮极广，“米麦丰盈”，乃是辽国库藏，打下此州，其它诸处自然可取。宋江依计兵分两路来打蓟州，一路杀向平峪县，以宋江为帅；一路杀向玉田县，以卢俊义为帅。此两地中的前者当为今北京市平谷区、后者当为今河北省唐山市的玉田县，这两地均在北京的东北方向。因公孙胜原是蓟州人，杨雄曾在蓟州府内做过节级。时迁、石秀也曾在那里住过许久，故均被派入蓟州城内做内应。梁山军队攻打蓟州城池之时，提前混入城内的几人在不同地方放火，两相呼应，成功攻下蓟州，部分残余辽军逃至辽国国王所在的燕京，即今天的北京城内。

二

第八十五回题名为《宋公明夜度益津关，吴学究智取文安县》。文安县现仍以此名称，属今河北省廊坊市，其北距北京120公里，东邻天津80公里，西距保定90公里，正北面即与霸州接壤。益津关，又称草桥关，其故址在今河北省霸州市。此关为唐朝所建。五代后晋由石敬瑭于天福元年（公元936年）割十六州赂契丹，故益津关入辽22年。后周显德六年（公元959年），周世宗收复失地建霸州。宋初，州治移至益津关，州关同治，著名的抗辽名将杨延昭（杨业之子）镇守于此。另，蓟州为今天津市蓟州区，位于天津市最北部，地处京、津、唐、承四市之腹心。此地古称渔阳，春秋时期称为无终子国，战国时称无终邑，秦代属右北平郡，唐开元十八年(730)，置蓟州，领渔阳、三河、玉田三县，宋辽时无甚更易。

无论是霸州、文安，还是益津关，都位于今北京市的正南，处在京津冀三角地带的腹地，也是华北平原的中心区域，根本没有任何山脉，连较高的丘陵也很少见，而小说中却说这里有险峻高山、恶山。书内叙述，攻占蓟州后，辽国意欲招抚宋江。宋江提出要先带些心腹之人“不拣哪座城子”，来躲避躲避。辽国使者欧阳侍郎听了宋江的一席言语，心中大喜，便向宋江介绍说：“这里紧靠霸州，有两个隘口，一个唤做益津关，两边都是险峻高山，中间只一条驿路。一个是文安县，两面都是恶山，过的关口，便是县治。这两座去处，是霸州两扇大门。将军若是如此。可往霸州躲避”。

按实际的地理位置来看，文安县和益津关与书中所写燕京、蓟州、平谷、玉田，均不直接接壤，而且相聚很远。但小说所写，似乎空间距离很近。如第八十五回写宋江率军由蓟州向霸州的行军时写：

欧阳侍郎道：“则今夜便行，请将军传令。”宋江随即分付下去，都教马摘銮铃，军卒衔枚疾走，当晚便行。一面管待来使。黄昏左侧，开城西门便出。欧阳侍郎引数十骑，在前领路。宋江引一支军马，随后便行。约行过二十余里，只见宋江在马上猛然失声叫声：“苦也！”说道：“约下军师吴学究，同来归顺大辽郎主，不想来的慌速，不曾等的他来。军马慢行，却快使人取接他来。”当时已是三更左侧，前面已到益津关隘口。欧阳侍郎大喝一声：“开门！”当下把关的军将，开放关口，军马人将，尽数度关，直到霸州。（第八十五回）

大军才行二十余里就到了益津关与霸州，这与实际距离相差甚大，两地间相距几乎今两百里。依当时一般的行军速度算，即使走到第二天天亮也不可能赶到。

按实际的地理位置，文安县在霸州的南面，梁山义军从东北方向的蓟州或玉田、平峪（谷）出击，必须先至霸州或益津关，然后至文安，而书内所写却与之相反。书内写宋江以诈降之计骗入霸州，又谎称文武兼备的军师吴用被丢下没有跟上，辽将差人去益津关、文安县告知如有此人即可放行。作品接下写道：

且说文安县得了欧阳侍郎的言语，便差人转出益津关上，报知就里，说与备细。上关来望时，只见尘头蔽日，土雾遮天，有军马奔上关来。把关将士准备擂木炮石，安排对敌，只见山前一骑马上，坐着一人，秀才模样，背后一僧一行，却是行脚僧人、行者。随后又有数十个百姓，都赶上关来。（第八十五回）

吴用率军由位于东北方向的蓟州而来，理应先过益津关、而后至霸州、文安；而此处却是文安在最北面、中间是益津关、最南面是霸州，与实际的地理位置正相反。在卢俊义的率领下，宋兵也是先拿下文安县，又追至霸州城下，与先头诈降的宋江、吴用等人兵合一处攻取了霸州。

注：文内《水浒传》引文均出自容与堂李卓吾批评百回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