殉道者的悲凉

殉道者的悲凉

————论普氏,鲧,侠,佛之殉道精神。

殉道,为道义或某种主张而献身。《孟子·尽心上》

“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未闻以道殉乎人者也。”——《辞源》[①]

在古希腊的神话中有一位被马克思称之为“哲学日历中最高的圣者和殉道者”[②]的神祇,这位神祇就是为将人类文明标志之一的“火”从天际带到人间的普罗米修斯。想到这位西方的“盗火”者,我们自然会想到东方神话中的一位人物。其实只要稍微看一些有关于历史的书籍,我们便会发现这样一个奇怪的现象:历史似乎总是在不经意间铸造着令后人费解的相似之处,这些有着相似之处的存在有的隔着万千的岁月有的隔着万千的距离,但是他们的存在却是不因时间和空间的距离而消亡。普氏的神奇“相似命运”也是如此,就在与之相当的年代,在遥远的东方华夏也诞生了一位与普氏相伴的 “殉道者”。

也许是历史的捉弄,也许是凌驾于神祇之上的命运的安排,这两位未曾蒙面的殉道者伫立在东西两大古老国度的神话中隔着万水千山彼此静静地相互支持着。他们未曾相识,他们甚至并不知晓在距离的彼岸存在着自己的一位挚友,但是作为后人的我们可以去联系他们,去崇敬缅怀他们,甚至去幻想他们。

(一)往世书

普罗米修斯,古希腊神话中的一位伟大的神祇。在现在看到的几乎所有专门记载古希腊神话的各种版本书籍中普氏往往是被放在全书第一卷卷首的,这也许是因为大地之上的第一批人出自他的双手,也许是因为后人对其功绩的推崇对其人物的缅怀崇敬。

在古希腊神话的记载中,卡尔斯恰生下了大地女神盖亚、爱神厄洛斯、黑暗和黑暗女神,这些最初数目众多神祇的诞生标志着古希腊神之家族的开始繁盛。再之后大地女神生下了天神乌拉诺斯,二者结合生下了十二位提坦巨神,而十二位提坦巨神中的伊阿珀托斯的儿子正是普罗米修斯。后面的故事则是乌拉诺斯的儿子克洛诺斯杀死了自己的父亲成为了神祇中最高的王,之后是宙斯杀死自己的父亲克洛诺斯成为了奥林匹斯山的王!从这些叙述中,我们可以看出古希腊神王之位更迭的血腥性及普氏和他的敌人宙斯二人之间极为亲密的血缘关系!

普氏用泥土仿照神祇的样貌造出了人类的形体之后从野兽的身体内抽取了善与恶两种性格并封存于人的胸腔中,智慧女神雅典娜很是欣赏这位提坦之子并且帮助这些仅仅具有神之形状的泥团获得了成为生命所必须的灵性!普氏在此后的岁月中陪伴着这些逐渐壮大的人类种族,教导着他们天文历法、日常知识等等。很快这个逐渐迅速壮大的种族就得到了奥林匹斯山诸神的关注,诸神理所当然的要求这个具有自己样貌的新兴种族敬重他们!最后甚至为此在希腊召开了诸神会议,本身即是人类创造者的普氏以人类利益的代表和维护者的身份参加了这次会议。为了维护人类的权益,普氏编织了一场并不是十分高明的骗局,明察秋毫的宙斯很快识破了一切并且以此为借口将众神本应送给人类的最后一件礼物收回,这件礼物就是人类生活不可缺失的火!

但是当得知普氏运用计谋将火“偷”回人间之时,宙斯终于无法继续保持自己的宽大形象,他愤怒了,人间得到了宙斯的愤怒之礼——潘多拉及其的魔盒。普氏也得到了宙斯愤怒的惩罚,他被锁在了大高加索山,承受着日夜重复永无止境的撕心之痛!

普氏的遭遇大体如此,在此我们再看一下另一位东方的“普氏”。

鲧,中国神话之中的一位人间英雄,但是与普氏不同的是这是一位曾经真正存在于东方这片土地上的人物。与西方神话中神祇英雄的诗人吟唱编织创造不同,中国神话中的神祇往往是来源于那些曾经真正存在过的人物,这也正是中国神话独有的一大特色。鲧不同于普氏在西方人眼中的殉道者姿态,其在中国的神话中是以一位无能者罪臣的身份被世人所广泛认知的。

鲧,从身世的角度而言也是帝王之后了,在《山海经》中我们可以看到相关的记载:“黄帝生骆明,骆明生白马,白马是为鲧。”[③]作为黄帝的孙子,鲧的身份可以说是显赫至极的。鲧的能力实际上也是毋庸置疑的,因为在尧寻找治水能人时,百官举荐的能人就是鲧,鲧作为治水的主官治理那场罕见的泛滥洪水长达九年之久。九年的时间,如果鲧没有才能和成绩的话身为帝王的尧岂能容忍和信任他!同样这也在另一方面证明了鲧是有治水之才的,并且其是取得了一定的成效的。

鲧最后的结局在《山海经》中亦有记载:“洪水滔天。鲧窃帝之息壤以堙洪水,不待帝命。帝令祝融杀鲧于羽郊。鲧复生禹。帝乃命禹卒布土以定九州。”[④]

鲧的结局是被尧杀了,被杀的原因是因为“偷窃”,这种偷窃的目的是为了“堙洪水”。这就与普氏的受刑存在着共同点了,我们甚至可以说鲧在某些层面上的意义已经超越了普氏。

对于人类而言火的意义不需赘述,人类的文明就是以火为开端的,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没有火也就没有人类。恐怕也正是因为如此,马克思才会对普氏有如此之高的推崇。在某种层面上我们可以说普氏的“盗火”是以人类的未来为目的,那么鲧的“盗土”无疑就是以人类的现时生活为目的了!同样是在人类的生存面临巨大威胁的时刻,同样是对于强权的公然反抗,同样的是面对着自己难以预料的灾难,二者的选择却是相同的。尽管二者做出了相同的举动,我们依然更加的赞赏鲧,普氏所处的神话世界是自由的,而鲧所处的环境却是中国式的禁欲之地。西方的神话世界相对于中国的神话世界是更加活泼,更加的富有“人性化”的。西方的神话是孩子式的任性自由之地,中国则是成人式的严谨古板。如此不同甚至是截然相反的环境中,相似的行为要面对的后果绝对是不同的。

我们不得不感叹世界的奇妙,在几乎相同的历史阶段,在彼此相隔着万水千山的东西两大文明中各自产生了彼此相契合的英雄,是历史的巧合还是神话的必然?

(二)今生志

我们总是会不自觉的在历史的某一阶段充当者无味的看客,也许只有经过了历史车轮的碾压和鲜血的洗涤,身为历史中过客的我们才能看到历史真实的一面。可喜的是我们看到了历史的部分真相,可悲的是我们无法看到现时的我们身边真实更不必说那无法预料的未来。

普氏因为盗火的罪责被束缚于大高加索山,承受着无法摆脱的折磨以及肝脏被不断吞食又不断生长的痛楚!痛苦的普氏呼唤着世间万物对自己的苦难进行见证。世人也因普氏为人类承担苦难而悲悯崇敬他,普氏成为了世人心中的殉道者。

可是神话同样告诉我们,普氏之所以被束缚于大高加索山并非是因为帮助人类盗火而触怒了宙斯,事实上“盗火”这仅是一个借口而已,真正令宙斯震怒并且如此残酷的惩罚普氏的原因是那则令宙斯恐惧的预言[⑤]!

通过看奥林匹斯山历届神王的更迭我们发现其中的血腥是浓烈的,父子相残更是神王更迭中的一个常见现象。对于通过这种方式登上“众神之父“位置的宙斯而言这也无疑成为了深刺在他心中最为令他恐惧痛苦的芒刺。因此当他知晓有这样一则预言存在的时候无疑是极度恐惧的,正是因为这种印刻在其骨髓深处的恐惧他才会如此急切的逼迫普氏说出预言的内容。在当时对于刚刚稳定的奥林匹斯山而言,宙斯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他的一言一行都是足以决定诸神的生死,这种无上的权利占有更是迫使着他将一切可能存在的变数消灭在萌芽阶段。

预言的神秘就在于其的无法深知与改变!俄狄浦斯[⑥]的悲惨命运正是深刻的写照,正是因为知晓了预言而迫切想要改变命运反而成为了预言命运的奴隶!但是对于自己命运的不满与不甘的欲念无论是神还是人都是一样的,二者都无法把能够改变未来的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希望彻底的淡然放弃!这种诱惑即使是高高在上的神祇也是难以放手的!当然如果普氏将预言的内容告诉了宙斯,他无疑是可以得到解放的,但是正是因为宙斯的急切残酷迫害才使得普氏无法放下心中这唯一可以复仇的机会。无论是宙斯还是普氏都将这则预言作为了制衡对方的工具,但是命运就是如此的玩弄着他们,最终二者都是失败者。

我们无法探知这则预言来自何人之口,但是宙斯无疑是极度恐惧的,可是恰恰是普氏得知了预言的文字内容,因而二者之间的敌对就是注定无法避免的。相对于宙斯的强势地位,记挂着人类而自身的力量又明显不足的普氏承担苦难也成为了注定!假如普氏不去创造人类或者是不那么的执着于复仇也许一切就不会是这个样子。在很多的方面我们可以看出宙斯相对于其的父辈而言还是比较宽容的,首先他没有采用自己父亲的方式杜绝一切后患并且拥有了众多的子女,这无疑说明宙斯是可以容忍他人的,这从其对待提坦巨人后裔的策略中也可以看出!宙斯的性格无疑也是影响普氏命运的一个关键因素。

最后普氏得到了解放,我们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宙斯已经知道了预言的答案。事实上这则预言对于宙斯和普氏都是没有丝毫的威胁与帮助的!也许是关系到自身的切身利益才让二者钻进了预言的谜团!对于宙斯而言这则预言关系到自己的稳定统治和永恒的生命,对于普氏而言这则预言关系到自己能否能够成功报复宙斯。但是最终一切都是无助的,妥协成为了最后的结局。普氏得到了解放,某种层面上也是在宙斯的允诺下。宙斯则是如同一个孩子般的让普氏的手臂上绑着一块高加索的石子作为自己永远的荣耀。

不同于宙斯与普氏的被命运迷茫玩弄,鲧的结局则是现实的因素导致的,而这现实的因素不是“盗窃”而是帝位更迭和部族之间的战争仇恨!

上古时期特别是尧舜禹时代无疑是后人所称颂的历史,当时的帝位更迭采取的方式是后世一直称颂的“禅让”。“禅让”说得明白些也即是所谓的“民主选举”,当然正因为是民主的选举所以必然就会有反对的少数派的存在,而鲧恰恰就是这少数派的一份子。

尧欲将帝位传给舜,而鲧身为臣子却是反对的,鲧支持的人是尧的儿子丹朱,并且反对尧对蛮苗的讨伐,鲧的盟友还有共工。后来二者都被尧铲除了,因而便有了“于是天下莫敢言无传天下于舜”[⑦]的现象。不同于鲧的身为黄帝后裔共工则是苗蛮族的人,并且尧的儿子丹朱夺位失败之后最终也是在苗蛮地区与舜相抗衡的。这些无疑证明鲧与当时的南蛮是有关系的,至少在支持的君王人选的立场上是一致的。而在当时华夏与南蛮的战争是很多的,两个民族之间的敌对关系是极为明确的,因此鲧无疑是站在了华夏族的对立面,并且试图改变亘古相传的最为神圣的选择王者的方式“禅让”,只是这两点就足以令尧将鲧斩杀了。无论放在哪个年代这两点都是最令帝王反感的了,甚至可以称之为任何一位帝王的“逆鳞”。

其实中国上古的神话也完全可以看作是希腊神话的同伴,即均是围绕着一场战争展开的。古希腊神话是围绕着“特洛伊战争”展开的,而中国神话则是围绕着“炎黄战争”展开的。

在中国的神话中炎帝和黄帝是亲生的兄弟,但是后来则成为了水火不容的仇敌。二者同时都是极具能力之辈,也正因为如此才各自发展了极为庞大的势力,但是天下毕竟只有一个,最终二人无可避免的陷入了相互讨伐的局面。最初炎帝肯定是输了的,因此黄帝才坐拥了天下。炎帝虽然败了,但是炎帝的属下和后人却并未放弃复仇。炎帝的属下和后人之中又不乏能人,夸父,刑天,蚩尤,共工,无一不是出众之人,但是最终却都是以失败告终,同时也就造就了中国神话中那些可歌可泣的悲剧英雄。

而作为黄帝后裔的鲧却与炎帝的的残余势力相互倾慕,甚至反对尧对于三苗的战争,这些无疑都是叛族的大罪。也许正是因为鲧具有治水的才能,才能够活了那么久!但是他的立场和行为最终还是令尧寻了个借口把他杀死了。

鲧死去了,但是其死亡的真正原因却被淹没了。在神话中丹朱也是以一个不学无术乃至是恶徒的形象存在的,但是真正的丹朱究竟是如何的呢?在《山海经》中有这样一段记述:“有鸟焉,其状如鸱而人手,其音如痹,其名曰鴸,其名自号也,见则其县多放士。”[⑧]文中的“鴸”即是丹朱死后化成的鸟,而这种鸟的出现标志着其所在的地方即将有很多文士被放逐,这样的预言标志不得不引起我们的思索。如果丹朱真的是一个“心既顽嚣,又好争讼”[⑨]的不肖之辈岂会在死后成为了文士放逐的象征?更遑论得到异族蛮苗的支持讨伐已经君临天下的舜了?因此我们不难看出鲧支持的丹朱绝对是一位能人志士,至少不会是一个平庸之辈。这和后世的“李唐之争”似乎颇有些相似之处。

鲧死之后,其的“志气”并没有消亡。三年之后在其未腐的尸体内腹生了禹,随后其的尸体则化为了黄熊或者是黄龙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中。[⑩]大禹则是继承了其父的能力与职责最终治理了洪水,通过禅让继承了舜的天下。鲧的结局无疑是比普氏要高出了许多,普氏是令人失望的“泯然众人矣”而鲧则是继续不屈的奋争着。

有一点值得我们注意的是:鲧支持尧的儿子丹朱继承帝位,这无疑也是对于上古时期“禅让制”的变革,在另一个层面上说则是对于“世袭制”的探索。[11]鲧失败了,在其子孙的身上却得到了实现。从这一点而言,鲧无异于可以看作是中国最早的政治改革者!

(三)涅槃经

通过普罗米修斯与鲧的事例,我们不难发现一个问题,即在感动天地古今的殉道之后掩盖着的那些灰色的因素!如果揭开这层殉道的光鲜外衣,我们不难看出其掩盖的那种现实对于理想的束缚与压榨!殉道只是一种理想在现实面前的低头,更是一种人类进化发展中产生的千古悲凉。

佛与侠一直是在中国的大地上无法彻底铲除的存在,当然在中国本土产生的时间上二者之间存在着极大的差异。侠在战国时期即已经十分广泛的传播,战国时期的墨家能够成为与儒家相抗衡的一家已经足以证明了侠在当时社会的成熟程度。佛虽然在东汉时期才传到中国,但是经历了最初的被敌视到后来逐渐成为了人民思想中的一块安慰之地,甚至至今依然在人民的思想和生活中占据着重要位置,这些也足以证明其已经在中国的土地上生了根发了芽并成长了起来。

二者虽然产生于不同的地方,在中国的发展情况也甚为不同,但是二者之间的相似之处是极其多的,甚至在某些层面上二者是可以看作是一对孪生子。

佛家倡导的是超脱于世外,通过修行到达彼岸世界,通过今生的修行为善铸造来世的幸福。佛教在中国的传播与发展也是经历了长期的融合内化才真正成为了中国人认同的宗教,佛教众宗派中禅宗无疑是做得最好的!佛教在中国的极为兴盛时期是在南北朝和五代时期,“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这无疑在侧面说明佛教的兴盛时期无疑也是社会最为动乱的时期。当人们的基本生活无法在世俗中得到满足,当人们的理想在现实面前屡屡受挫的时期,佛教的超脱无疑成为了世人的一种消极向往。当然这种向往更多的是得到一种安定的生活,是一种理想的寄托。对于普通人而言最为高尚的理想就是一份安定的生活一个小小的理想,当这一切在本应得到满足的俗世面前无法得到满足的时候,世人也唯有去寻找另一份寄托,而佛教此时无疑是充当了这种挽救者的角色。

佛教讲的是通过修行以获得来世。但是对于普通德中国人而言最为重要的无疑就是今生,这也是为何佛教在中国一直无法成为国教的原因之一。可是当本应满足世人“今生”的执政者无法满足世人的时候,世人必然要去寻找另外一种寄托。佛教的“来世”无疑为世人敞开了一扇窗,当然佛教的超脱满足最深的被诱惑者的正是世人中那种力量不足者。当世俗之中无法找到满足自身需求而自身的力量又无法去主动积极的寻求之后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超脱于物外了,找一处暂时安静的地方满足自身的基本需求进而修修来世无疑就成为世人的一种最为美好的追求。

至于那部分具有争夺力量的人则是选择了与佛的超脱相对的“侠”。当然此处的“具有力量”也是一种无力的写照,如果自身的力量真的足够强大则也不必去躲藏了,完全应该去教苍天换容颜了!至少也可以成为苍月笔下“夏雨冰”[12]之类的“堕落天使型”的殉道者了。

侠,在历代的统治者眼中都是一个敏感存在。侠,在某一层面上也就意味着“武”,而“武”无疑是一个奇特的存在。每个帝王在征战天下的时候最为器重的无疑就是武将,而当天下一旦稍微稳定之后最为其所忌讳的也就是这些武将,这也无怪乎历代建国帝王都在建国之初就斩杀这些功臣,并且随后就大力的启用文臣了。对于统治者而言即便是再嚣张的文人也比不上一个安静的武士,前者毕竟只是嘴皮子而已后者无疑是可能导致血光之灾的。

侠之中的大部分人则是那些被统治阶层斥之为“以武犯禁”的义士,这也是人民眼中侠的主要代表。侠的产生原因其实就是世俗的不稳,也就是统治阶层的失职。如果人民的生活能够稳定,人民的小小愿望可以满足,人民的那些冤屈可以在统治阶层那里得到伸张,统治阶层把百姓当作自己同等的存在而不去任意的欺凌,侠怎么可能兴起?侠的兴盛无疑就是社会的不稳不公的产物,如果人人能够安宁的话谁会去过朝夕不保的生活。侠士在某个层面上而言无疑也是“殉道者”,他们在世人的冤屈无法得到申诉之时舍弃了自身的生活担负起了这些。只有强者才能帮助弱者,在这一点上而言侠士无疑是强者,但是为了弱者他们敢于向最高层的强者挑战,这当之无愧是一种现实的殉道精神。

佛教一直在以解脱世人作为自己的目的,在佛教的经典著述《金刚经》中佛祖也是将传播佛法作为佛家弟子最大的功德。但是在与侠的对比中我们就可以发现佛教的殉道精神要远远地小于侠的殉道。佛教普救众生的主要方式是把世人都拉进自己的寺庙里面,满足每日的基本生活,每日不绝的的讲经希求来世的幸福。侠则是以自身的力量伸张正义,除暴安良还弱民一个宁静安定的生活,徒留一片侠骨之情在世间传诵。这无疑要比佛教安宁一方的的行为难的多了。毕竟佛教把人拉进自己的寺庙里面对于统治阶层而言在特定的时间段内无疑反而帮助了他们解决了很多的问题。侠的做法则无疑是一种“篡位”的表现了。

统治阶层的职责无疑就是给百姓维护一个安宁的生活环境,毕竟他们拿着百姓的血汗钱,自然就该如此。况且每一个政权的建立,出力最多的无疑就是百姓,是百姓的血汗奠定了新生政权的根基。“一将功成万骨枯”可是一个新生政权的建立需要的又是多少的“将”呢?但是统治阶层无疑都是善忘的,当他们度过了最初的苦难之后很快的就学会了前朝的那些鬼魅魍魉,渐渐地学会了高人一等。他们逐渐的忘却了当初的惨痛教训,百姓又成为了那低人一等的奴才。因此不可避免的就是那些旧事的重演,百姓的戾气逐渐的淤积于社会上。这种戾气的长久累积最先导致的就是侠士阶层的崛起,当这些侠士的利剑依然无法消除社会的戾气之后,最后的结局无疑就是天地乾坤的颠覆了!

在这个层面上而言,侠士阶层无疑就是一个社会初始转型的一种标志。这种“标志”的身份并非由其自身来决定的而是社会发展导致的结果。但是统治阶层却将之视为原因而非结果并且强行的进行镇压,这无疑是一种变相的自我戕害!最终导致的就是自身的灭亡。

在这些层面上看来无论是侠还是佛的殉道都不是自身的选择而是社会的迫使!侠与佛都是社会的殉道者!

(四)天堂土

普氏是神的殉道者,鲧是臣子的殉道者,佛是方外的殉道者,侠是尘世的殉道者。他们在后人的眼中是高尚的,他们的行为是值得万世称颂的,但是他们自身却是悲凉的,他们并非想要成为殉道者,是一些无法超脱的力量逼迫着他们成为殉道者成为世人眼中的高尚之辈。他们用自身的鲜血书写了一部令后人尊崇自豪的历史。可是后人也仅仅是知道自豪和尊崇,他们忘却了那些被历史的车轮碾压的淡去了的血迹。

成为英雄,成为高尚之辈在有些时候亦是令人痛苦的事情。殉道者自身的存在证明的不是世界的美好,恰恰是世界的悲哀。佛陀普度众生是因为见证了众生的生老病死,同时也是对于自身生死的无法超脱!对于任何生物而言生死都是极为重要的事情!但是当然生死在一定的时候是要屈居于一些因素之下的,这些因素恰恰就是殉道者追寻的,这些因素可能很庞大很高远也可能是极为普通甚至是极为卑微!

这个世界上之所以有殉道者很大程度上正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不公与不正。公平正义一直是很多人追寻的, “启蒙运动”、“文艺复兴”无一不是以此为目标,之后的资产阶级革命也是将之作为自己的使命!但是我们悲哀的发现过去了那么久远,经过了那么多鲜血的洗礼,一切依然存在甚至有了一定程度的倒退,更甚至已经慢慢渗入了人类的骨髓之中,成为了人类性格中不可剔除的部分。

公平,正义,比之更为高尚的则是宽容。众多殉道者的存在根源正是因为这个世界缺乏宽容!宽容的品格无疑是极为难以锻造的,伏尔泰曾言“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是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13]现实中可以达到伏尔泰这种思想高度的能有几许人?太多的时候我们都在努力建设着自己的势力圈子,自己为这个圈子立法立规并迫使进入这个圈子的人去认同遵从。这个圈子足够大的话就会成为了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小些的话就会成为一个诸侯国、一个势力团体。

似乎自从人类诞生开始就已经不大习惯于平等公平的对待其他人,每个人似乎都在努力的扩张着自己的影响力,最终建立自己的统治地位和统治势力。当然建立只是一个小小的开始,之后则是维护这种稳固的艰辛历程。为了维护自己以及自己后人的统治地位,统治者抑或是立法者往往通过许许多多的手段压制反对的势力以及那些尚在萌芽中甚至还沉睡在种子坚硬的甲壳中的反对因子。而在这种维护的过程中,宽容正是最不可能的事情。

在统治势力尚未建立之时,为了争取更多的盟友以及为自己的反叛和发展寻找借口往往会打着宽容的旗号,但是这杆宽容的大旗一旦争取到足够的力量后立即会成为最先被砍到的存在。古往今来无数的政权更迭之际的英雄豪杰正是做着这样的事情,当然无数的宗教势力也是如此行事的。在基督教的发展中我们足以清晰的看到这种事情的存在与发生。还有许许多多的文化领域势力也是如此的,一旦自己建立了稳定的学识世界之后就不会允许任何有可能动摇自己稳固世界的言论存在,因此打压那些新兴势力也就是文化青年就成为了一种经常性的现象。当然这种打压是建立在自身的“巨人”特征根基之上的,那些青年则是毫无争议的“叛逆”了。

而以上的种种造成的不单单是个人乃至是团体的戕害而是整个民族乃至是整个人类的戕害。我们自己在努力地束缚着自己的思维,我们在自己阻碍着自己前进的路,世界广阔我们无法走出,银河浩渺我们却无法走进。

也许从诞生的那一刻起我们人类就是自私的,我们总是在处处设法维护着自身的利益,哪怕采取的方法是损害包括自身在内的整个民族的利益。这种损害可能是自己不知道的无形中的,当然也可能是我们明知而故意为之的。

最先走出大山又回到大山试图说服族人的开拓者最终惨死于自己族人的手中,当那些刽子手沿着先行者的足迹走出祖祖辈辈圈定的小小世界之时,他们的悔恨唯一可以换作的也就是一块冰冷的石碑以及那“感恩戴德的后人所树”的一句自我安慰的碑文。[14]

智者总是那样的孤独,给人一种超脱世俗的形象,造成这些的不是那些智者而是我们芸芸众生自身。因为他们看到的是我们所无法看到的前方,而我们自己的眼睛则是深深定在了脚下的一寸土地并且面对着智者的身影时嘴角蔓延着嘲讽的微笑。当未来的一日,当我们站在先哲为我们早已探索出的路上之时,当先哲再一次将我们挽救之时,我们唯一会做的就是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以及洒落那几滴愧疚的泪水,之后则是安然的享受着一切并且继续做着以前的那些事情。

“这样的故事发生在人类的初期,也还会发生在现在,但愿将来不会再发生。”[15]

这样的事情在人类短暂的历史上随处可见,在我们今天的周围也是随处可见。我们几乎已经麻木了,甚至已经成为了我们的本性之一。我们漠然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我们习惯于这一切的衍生,将来似乎已经不再是我们所要关注的!

“这可能需要一万年,也许需要十万年。”[16]

这是一项艰巨的工程,也许我们直到人类的尽头依然无法完成。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江湖的纷争也许要延续十万年甚至是更久!

“但这一天一定会到来,它将紧随着人类第一次真正的胜利而到来——克服自身恐惧的载入史册的胜利。”[17]

初始之时的希望在眼中燃烧着,可是一战的余烬二战的火花彻底的将这希望断送了,剩下的只能是淡淡的悲伤。

“但是这个世界并不幸福。”[18]

不幸福的其实并非这个世界而是生活于这个世界上的我们!造成这“不幸福”的也正是追逐着“幸福”的我们。

希望,失望,绝望,但愿最终不会是我们!

呼唤英雄的民族是不幸的民族,膜拜清官的国度是不幸的国度!如果可以,愿这个世界没有殉道者的存在!也许只有到了那个时刻,宽容才会真正的成为了一种正常的存在,人类才真正的走向成熟!

我期望着这一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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