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薄
早晨,下了一场轻薄的雪。
北方的冬天是在一场雪之后真正到来的。我在北风凛冽里站在公交车的站牌下,看着一辆辆疾驰而过的车子碾过一片片雪花,再把那些碎屑卷成一团带向远方。路灯昏暗,鲜有行人。一位年轻女子穿着黑色短款羽绒服,侧立在我身边,小声地哼唱一首歌。对面楼上只有几家灯火点亮,因寥寥,略显冷清。多数人还在梦乡中。我站在那里,用手机拍照。深红色的公交车从远方驶过来,慢慢停靠。鸣笛。缓缓载动。把一个长方形的硕大背影留给我。
我对于一场雪的到来已经有了麻木。新的雪覆盖旧的雪,所有的雪变成尘土一样的物质,等待一场春风来唤醒。所有的草木在风雪中都是沉默的。曾经,小叶紫丁香在春天时开放出簇簇花朵,细碎而清香。野樱桃也开花,紫粉紫粉的,像一团团合拢在一起的晨雾。如今,它们都不肯言语,仿佛在信守着某种誓言。或者,生怕一开口,就破了四季的名分。草木都是知道守规矩的。不用提醒,就知道什么时候开花,什么时候养精蓄锐。
人,就不行了。一年四季都得在路上奔波。不工作,就没有物质上的充裕和满足。另外,人也不能闲,一闲就胡思乱想,人得给自己找些事情做。如果真的没有必要在雪天出门,赶一段路。那就拿着一把扫帚或者铁锨,东扫扫,西转转。总之,无论怎样的天气,人都不能太老实地待在家里面。人需要走到与草木共存的地方去,和它们呼吸同样的味道,一起吐纳,一起收储。或者,人也可以与草木进行一番对话。说说来年会有怎样的收成,今年雨水这么勤,明年一定会是一个丰收年吧?至于草木能不能听懂人的问询,暂且不提。人只要在风雪里看见自己的影子就可以了。
如果有可能,我想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不再去坐腻烦了的公交车。我想走到树林里面去。最好是白桦林,如果没有白桦,杨树林也是可以的。我想站在这些树木的下面,抬起头看看突然变得狭窄的天空,想看看一朵朵雪花是如何在半空中舞蹈的。我想看见一片雪路过树木的枝桠,最后落在我的身上,我的脚下。
我想拥抱一下它们,说你们怎么姗姗来迟,为何此刻才有兴致来光顾这里。或者,我也可以掬一捧新雪回家去,用白瓷的杯子盛了,在火红的炉火上烧沸了,我要用这些水的精灵冲制一杯咖啡。不知这饱含着雪花味道的咖啡会有怎样的滋味?我想做个有心人,在里面品出春天的盛宴、夏天的芳菲、秋天的丰满,以及冬天的风韵。我想做个小厨娘,用我的手,调一杯鲜羹,送给热爱生活的人们。
然而我还是坐上每天同样的班车,继续赶往同一个所在,在同一个地方下车,坐在同一间办公室里,起草或更改相似度雷同的文件。然后,趁着闲暇,烧热一杯深井水,冲制一条雀巢速溶咖啡。然后,日子被一寸一寸点亮,一点一点散发出温润的光泽,团聚起一层又一层温暖的气晕。然后,听时钟滴滴答答,又漫长,又短暂,又喜悦,又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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