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安山文学•“望安杯”首届全国征文大赛113号作品】郑信平||促织(散文)
促织
作者:郑信平
主编:非 鱼
促织,也就是蛐蛐、蟋蟀。夜深人静,秋凉叶落时,草丛中,墙角处,“岑岑岑岑”“叽叽叽叽”“卿卿卿卿”那角落里发声的就是。
《诗经·国风·蟋蟀》有“蟋蟀在堂,岁聿其莫。……蟋蟀在堂,岁聿其逝。……蟋蟀在堂,役车其休”。《诗经·豳风·七月》也有“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可见那么早的人们,就对蟋蟀观察得这么仔细了,从而有了“促织鸣,懒妇惊”的谚语。勤妇肯定是秋风送爽之前,就已经将冬日御寒的衣物准备妥当了,因而她家床底下的蟋蟀不叫;而蟋蟀之所以叫促织,就在于催促懒妇的织补衣物,做好冬日保暖的准备。这犹如布谷鸟的叫声催促男人们的赶快稻谷下田,蟋蟀和布谷鸟真是操碎了心啊。我们中华民族勤劳品质的形成,我看有蟋蟀布谷鸟的一份功劳吧。
有必要对蟋蟀的习性有个了解,查了下百度,也大致翻了下吴继传的《蝈蝈·蟋蟀经谱》和王世襄的《蟋蟀谱集成》,从而知道了蟋蟀一般8月开始鸣唱,在20度时叫得最欢,10月下旬气候转冷时即不唱了。它是穴居于土里的,白天睡觉,夜出干活,很好斗。
蟋蟀,因其七月在野,八月登堂,九月入室,十月则因天气变冷钻入床底下,改为一个劲地催促冬衣的准备事宜,故而,古今中外的文学家们,对蟋蟀是熟悉的,也是喜爱的,也常在笔端生动地描写它。法布尔的《蟋蟀的住宅》就不用说了,狄更斯在《炉边蟋蟀》中形容蟋蟀的鸣叫声“像一颗星星在屋外的黑暗中闪烁,歌声到最高昂时,音调里便会出现微弱的、难以描述的震颤”,多么的细微又传神。我也相信,炉边能有一只蟋蟀,肯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鲁迅《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的“油蛉在这里低唱,蟋蟀们在这里弹琴”我至今还能背诵呢。
北京是玩蟋蟀之都,这与满清旗人入关后的无所事事相关,他们的玩法也多样,但这不是文学意义上的赏玩,而是实际功利的娱与斗。虽然有诸多的养赏玩的文字出现,但它们不是蟋蟀的文学语,而是蟋蟀的实用经。
其实,古人赏玩蟋蟀的先例多多。像南宋宰相贾似道,可谓大家行家,他还写成《促织经》传授经验,竟然因玩这么个小虫而误国呢。像“以娱为赌”“以斗为赌”,把蟋蟀作为赌博工具,则就不该了,但也不在少数,我想。而有些文人雅士的寓意于物,将个人情感爱好倾注于蟋蟀,写出像《诗经》里描写蟋蟀的优美诗词语句,则是最高的境界,这也多。像辛弃疾的“鸿雁初飞江上,蟋蟀还来床下,时序百年心。谁要卿料理,山水有清音。”叶绍翁的“萧萧梧叶送寒声,江上秋风动客情。知有儿童挑促织,夜深篱落一灯明”都是不可多得的。
夜深人静,你若在草丛边,便可发现,那传来阵阵清脆悦耳的鸣叫声呢。蟋蟀优美动听的歌声并不是出自它的好嗓子,而是它的翅膀。仔细观察,你会发现蟋蟀在不停地震动双翅,翅膀就是它的发声器官。在蟋蟀右边的翅膀上,有一个像锉样的短刺,而左边的翅膀上,长有像刀一样的硬棘。左右两翅一张一合,相互振动摩擦,就可以发出悦耳的声响了。
你若是声音的敏感者,仔细分辨,不定能将蛐蛐的鸣叫声给分辨出很多的花样来呢,有柔嫩清幽如流水清泉,有苍劲雄浑如霹雳震耳,有潮嫩明快如童音欢唱,有圆润沙哑似中音试曲,有悠长悦耳似牧童吹笛,有高频低韵似雨打芭蕉,还有顸厚浑圆若钟鼓齐鸣。但于我,只是听到或优美或强劲、或宽厚或响亮的不急不慢之悦耳声声罢了。
蛐蛐谐其鸣声而得名,其醇美响亮之音,是详霭小康之声。在清凉有微寒的寂静之夜,若有个蛐蛐在幽僻的角落陪伴着,静坐或手捧一本喜爱的书籍,在虫声鸣伴,孤芳自赏的同时,留恋回味这天籁之音,则为舒爽之极致也。
可惜,生活由乡而城,由土砖泥瓦而水泥高楼,总是离宁静的原生环境越来越远。入户蹬楼梯,出门上马路,脚不再踏土践青草。不要说蟋蟀来我床下,在微光寒夜、残宵未尽、黄粱梦断之时,让枕上卧躺的我,能听到床下蟋蟀的欢唱之声,从而驱逐掉因秋意而带来的些许凄凉。就是连个蟋蟀鸣声的影子,也没得见过,更没有来我床下的道理了。
但追求的心是永不止的,生活的情趣在于个人永恒的坚持,我就信奉这。不像蚂蚁的人为搬家需要蚁后的随动才行,蟋蟀的改迁新址只需一只就可,况且捕捉蟋蟀于我是儿童时就玩的把戏,只要晚上循声寻找,小心就行。于是,某一个周末回老家的时候,多了一个伴随我登楼入户,而它也在我的阳台泥土里安家生息了。从此,耳畔就有了美妙的理想之音的出现。
有了窸窣,不仅拥有了心动一季的秋天,也拥有了许多恒久流传的故事。钱钟书在《围城》里说过:“有了门,我们可以出去;有了窗,我们可以不必出去”。楼上阳台泥土里憩息的窸窣,为我开启了一扇窗,让我拥有了整个的秋天,从而不必为出外找寻那些花花绿绿而苦恼心烦了。
写到这,岑岑岑岑,卿卿卿卿,耳畔又仿佛回响起这美妙悦耳的声音来了。郑振铎以“永在的温情”来纪念鲁迅先生,说“他的温情永在我的心头——也永在他的一切友人的心上,我相信”。我借用下,改为“蟋蟀的美妙声韵永在我的心头——也永在喜爱它的一切人的心上,我相信”。
清人郭麟说道,凉秋已到,豆棚瓜架。声声慢诉,似诉夜来寒乍。……水天儿女同闲话。儿子女儿还小,听不懂蟋蟀的优美奉献,他们关心的是它在哪,要给找出来,当作玩伴。
我,还是一个人夜坐阳台,静听为佳。
(2020年11月6日12:11)
插图/网络
作者
简介
郑信平,江西玉山人,四川大学毕业,哲学博士,曾在乡镇、县级政府任职,挂职中国人民银行总行,现为中部某省地级市公务员,从事金融口工作。喜藏书、阅读,也喜动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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