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的武林(一)
俗语云,穷文富武。
自古以来,习武的必要条件之一就是家资殷实。礼有来学,义无往教,孔夫子诲人不倦,尚要收下弟子的干肉十条(束脩)。习武更是要备下厚礼,遍访名师,况且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好师傅难得,总是要四方求教,才能学到些真本事,如此一来,耗费更大,非普通人家所能承担。这等际遇之下,穷苦人家往往无缘、无意、无心、无力习武。
文武本不分家。孔子克己复礼,儒家所推崇的“六艺”其实来自上古三朝,并不是孔子的独创。《周礼》言:“养国子以道,乃教之以六艺。”六艺之教,人所共知,含:礼、乐、射、御、书、数六种,以现代教育学的分类来看,六艺之教乃是一个包含着礼仪教育、道德教育、科学教育、人文教育、体育教育、军事教育等各种教育形态的庞大系统。
射、御两项,现在通常被划归为体育教育,但严格意义上讲,其实都是军事教育,射箭是远程武器,也是最为重要的武器,古有“武艺三十有六,而射为第一”的说法,自唐以后的武举考试,也将“骑射”和“步射”列为最重要的考核内容。“御”并非是骑马,而是驾车,骑马易学,普通人几个钟头就能掌握,但驾车并非易事,马是活物,操控马车比现在的汽车驾驶技术还要繁难。商周时期的战车,标配三人,形成一个作战单位,一人驾驭,一人弓射,一人持戈矛。三人各司其职,又互为庇佑。远距离冲刺,先以弓箭御敌,车马距离缩小,则形成盘旋之势,短兵相接,就要靠矛戈手伺机突刺或护卫。盘旋一圈,交手一轮,就称为一个“回合”。因此,战车的驾驭技术,不可能教授平民,而只能由贵族来统领。
四马一车,配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是为“一乘”。制作战车、豢养战马、培育战士,都需要大量的金钱,拥有千乘、万乘,自然成为了诸侯国国力的象征。
车战需要极大的场地,也需要一定的技术,因此,西周时期的战争,要布阵、叫阵、行礼,进退有度,看起来似乎不是打仗,倒似表演,亦可称战争的艺术。六艺之中有此二艺,作为教育,也就不难理解了。
文武之分,源于士族阶层的分化。周室既微,礼乐征伐自诸侯出。也带来了贵族阶层内部的分化,文士与武士的区分。武士不单习练武艺,也精研排兵布阵之法。所以诸子百家之中有“兵家”,譬如著《孙子兵法》之孙武、著《孙膑兵法》之孙膑、著《司马法》之司马穰苴、著《吴子兵法》之吴起、留《尉缭子》之尉缭子等。“诸子百家,皆出于王官之学”,兵家无非是原有六艺之教序列中的专门化发展,武士则是在六艺之中断章取义之辈。
下级武士沦为市井之徒,平民通过军功可以获得爵位,平民与贵族之间的界限逐渐模糊,或许是“侠客”阶层形成的诱因。古传四大刺客中,专诸、聂政都是屠户出身,荆轲的好友高渐离亦是屠户。刺客杀人,并不是为了家仇国恨,而多有“士为知己者死”的豪迈。因此,民谚有“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总是读书人”的说法。如此一来,重情义,轻仁德,便成了游侠的特点。
班固《汉书·游侠传》将“战国四君子”视为“游侠”,他们招揽门客,为其效力,游侠与门客,并称为“侠客”
古之“侠”字,并无今天所谓之“侠肝义胆”的褒义,也并不单指那些武艺高强的侠客。班固《汉书·游侠传》称“魏有信陵、赵有平原、齐有孟尝、楚有春申,皆借王公之势,竞为游侠,鸡鸣狗盗,无不宾礼。”
将“战国四君子”视为“游侠”,他们招揽门客,为其效力,游侠与门客,并称为“侠客”。班固对侠客颇有微词,斥其:“以匹夫之细,窃杀生之权,其罪已不容于诛矣。”韩非子亦称,“侠以武犯禁”,也是指侠客利用手中的兵权,僭越礼制,破坏秩序,是社会的不安定因素。再如“杰”字,古通“桀”,《逸周书·谥法》称“贼人多杀曰桀”,也非善意。侠、盗不分,豪、侠不分,因为,彼时的侠客,其实也就是雄踞一方的霸主。豪侠的世界真实不虚。
魏晋之后,侠的名声似乎有所好转。曹植写《白马篇》,讲“游侠儿”本是位顽劣的少年,“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最终却能“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为国家大义而视死如归。李白也写过《白马篇》,少年侠客“金鞍五陵豪”桀骜不驯,“杀人如剪草”,最终却也能“发愤去函谷,从军向临洮。叱咤经百战,匈奴尽奔逃。”这种侠客,已经颇有点“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意思了。再经过《虬髯客传》等一系列传奇小说的发酵,对于侠的认识也有所改变。不难发现,侠客成名后,一般都要投身行伍,一展抱负。
明清话本、拟话本小说,多以侠盗为题材,如《水浒传》《三侠五义》
明清话本、拟话本小说,多以侠盗为题材,如《水浒传》《三侠五义》《小八义》等,讲英雄豪杰聚众山林,劫富济贫,替天行道的故事,又掺入了公案小说的元素,如《施公案》《彭公案》等,讲江湖侠客利用自由的身份协助断案,惩治贪官罪恶。此时的侠客,“身归绿林为寇,不劫买卖客商,单劫贪官污吏、势棍土豪。得了银子也不乱用,周济孝子贤孙。”(《彭公案全传》)对侠客的评价,重归道义忠孝,令“侠”转化成了一个褒义词。
吴宇森监制的电影《剑雨》,试图展示江湖侠客的日常生活。呼啸山林多是小说的想象,并非武林的日常。实际上,唐朝开武举之后,民间的习武者大都会通过武举考试登科进士,从而获得领兵带队的机会,武艺兵法稍逊者,也大都会选择寄身行伍,至少也会加入一些民间的团练组织。团练自西周即有,一直持续到明朝,后清朝又恢复团练。唐宋皆置团练使一职,由朝廷委派官吏进行管理,是重要的民间武装力量,苏轼就曾任黄州团练副使,也恰是在黄州,创出了著名的“东坡肉”。鸦片战争时,林则徐在广东三江各乡镇组织乡勇及民团抵抗英国海军,取得成功。太平天国起义,曾国藩则以团练为基础,加上兵勇、夫役工匠等编成陆军十三营六千五百人、水师十营五千人,共一万七千人,人称湘勇或湘军。
吴宇森监制的电影《剑雨》,试图展示江湖侠客的日常生活
武林其实并不神秘,它的主流仍然与政治、历史相关,只是旁类异类总是更加有趣,惹人注目,再加上艺术的添油加醋,就令人眼花缭乱了。
侠的另一条脉络,就是仙侠。这是令武林变得扑朔迷离的最重要原因,我们下次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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