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今天，你想与谁重逢？

五秒钟；发生了什么呢，
在这广阔的世间？
一种没有写出便被抹掉了的爱
和一只空空的水罐。

by 塞弗里斯

过了今天，

你想与谁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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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在吵闹着回考城的时候，我一无所知考城对她的意义，以至于如今还是不明白其中关键所在，从她确诊小脑萎缩的那一天起，我甚至希望这一刻是我不断梦魇中的一个游戏环节，暂停抑或结束它，直接从黑暗中惊醒，便可以重新进入明天另一个庸俗的黎明。

这个考城明显不属于遥远同名的西周古县，因为黄河迁城无数次，丢掉了一茬一茬的祖坟。它有可能就是皖北某个一定年轮的角旮旯，凑巧母亲及祖辈在那里生活繁衍，她的记忆从我梦醒的那刻起，开始无限地回溯，返老还童。

我无缘得见外公外婆，他们逝于我出生之前，涂山脚下他们的墓地倒是去了数次，四月的春景还没有遏制住整个冬天的荒凉，远处山峦，岩石轰隆隆的滚落下来，祖宗们喜欢给后代留下无数的祖产，这个地域的石头是墓地和公路路基的上佳材料。

有天深夜，母亲打电话告诉我，这么晚了，外婆没有回家，她清晨从考城返回的，早该到了。下面我才会有机会描述一个叫做“南岗”的地方，另一个时段母亲反反复复念叨的名字，现在我和她暂时被缠绕进了考城。

从未见面的外公与乡人在路口对弈，硕大笔直的香樟树，我听见母亲年轻悠扬的声音，催促着棋局的结束。我曾经在母亲那里，看见外公不惑过后，表情木讷的照片，单调的仿佛压扁的记忆，一点瞧不出外公棋类博弈方面聪慧的痕迹。

大概在什么时间，外公外婆他们移居了一个叫“南岗”的地方，于是，便很少再返回距离数十里的考城，我甚至不知道在那之前发生过什么，而且根本没有追寻的意义，考城渐渐也湮没于他们“南岗”的喧嚣。

考城已经不复存在了，那个因为乡考命名的考城，甚至都没有留下任何的只言片语，彼时的人们除了已经疲乏的躺在河岔边的涂山和荆山的怀抱，尘归尘，土归土，剩下的像我母亲那样，进入了AD的中后期。

其实我一直回避生而为人的悲苦，生和死被早早的窥见了它们稀松平常的轮回，春夏秋冬，一日三餐，狞笑执着的物质堆砌，从来敌不过彼此善意温和的忘却。

我们被别人遗忘，也缓缓淡忘着无关紧要，以及和我们生命息息相关的某个人。譬如我在母亲脑海中的位置，或许大多时候仅仅是个名字的符号，她现在对我的微笑，既熟悉又陌生。

母亲从“考城”转到了“南岗”，我在她的回溯里成熟黯然，继而百感交集，无可奈何。她开始念叨我早逝的父亲，我善良敦厚的父亲，有许多次她常常把给她送早饭，默默注视她狼吞虎咽吃掉四个小笼肉包的我，当作我父亲一次次的远航归来。

原来最边缘荒凉的“南岗”，很快在我怯弱成长过程中，置换为城市中心与西区的交界，老宅的四合院，直到拆迁之前，屋顶仍保留着罕有的草垛，雨天屋内叮叮咚咚的声音，一直装进我的灵魂和心扉，有一天从Walkman里，与莫扎特的第4小提琴协奏曲，毫无芥蒂的合为一体。

“南岗”是母亲住得最久的地方，以至于搬离之后，隔三差五地到“南岗”转圈唠嗑。十多年前的清晨，我随手推开虚掩的房门，母亲踪影全无，不再等我手里热气祥腾的小笼肉包，她的最爱，没有吃早餐就匆匆出门了。

我远远望去，母亲坐在“南岗”边的路牙石，安详寂静如一个歇息即将完毕，重新上路的旅人，周遭熙熙攘攘，川流不息，她的孤独茫然，刚好被阳光闪烁其词映照的无影无踪。

绘画：Yoko Nakajima

   前篇回溯

▷《小丑》：小丑为什么会成为小丑？

▷功名富贵若长在，汉水亦应西北流

▷雪先醉了，再是腊梅，而后是我

▷白先勇：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莎士比亚：充满十足戒备的欢愉

▷卡夫卡：只有通过写作，才能维系生命

▷这个世界，自律的人总是委屈多：纪念劲松

▷长江万古向东流：男人的武侠世界

▷你宁愿离开我，以免我们的爱情坠入争吵和背叛的深渊

▷丁玲的觉醒，还是莎菲女士的觉醒？

▷有的人仍然在别人的怀念里

▷别人家那只颓废的老猫

▷福尔斯和他的法国中尉女人

▷可爱又荒谬的加缪

-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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