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新视野》ll散文天地·秋日槐花(潘海洋)ll总第58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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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槐花
文/潘海洋(广西)
母亲生病住院了,本想赶回去看望,但繁事缠身,终竟没能回去看一看。
母亲是劳碌太多,加上年纪大了,身体经不住折磨病倒的。八十岁的人了,还在田地里躬耕,多次劝她跟我们到城里居住,但她对老家的情结斩不断,总是说,不做点事闲着就会觉得不舒服。母亲这是不想叨扰我们才这样说,但她不知道,做儿女的看见上年纪的母亲还在家里劳作是什么滋味!
去电话向父亲询问母亲的情况,父亲说老毛病加上有点胃溃疡。父亲所说的老毛病就是母亲长年劳作、负重过多导致的腰疼和手脚麻木,现在再加上胃溃疡,这是饮食不正常、劳累造成的啊!母亲经常因为劳动没有按时吃饭,久而久之,哪怕是钢铁做的身体也顶不住的。听到这里,我不禁一阵心酸,母亲太辛苦了。现在病倒了,我作为她的大儿子,都不能到她的病床前看一看!
放下电话,我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微风轻轻吹来,带着凉意,才记得,现在已经是晚秋了。
秋季的天空湛蓝无云,明净得像一面镜子;暖暖的阳光斜照进来,房间涌起一波暖意。但我却感受不到这种暖意,反而惊起一阵寒悸:本来可以好好享受这个美好秋日的母亲,现在却在病床上忍受病痛的摧残,这才是我们做儿女的悲凉啊!
向窗外眺望。远处,一江秋水缓缓地流动,带着那点和天空一样的蓝;原野平静而明媚,似带着清新的灿烂。道路两旁的树已经开始变黄,如灿灿的金子发着光亮,偶尔几片红叶随风飘落,让这原本已经美丽的秋景显得更加飒爽。而在众多黄色的落叶木当中,有一棵高大的树却仍然顶着那一身墨墨的绿,墨绿得像一团浓云的树冠在坚守着那铅华即将落尽的绚丽,而在墨绿色的枝尖,点缀着几点白色的小花,似粉黛中的一缕素淡,亮丽人眼。定睛看,原来是槐树啊!
槐树不是在七八月开花的吗?现在是晚秋时节,什么会有开花的槐树呢?原理我不懂,但看到它就想起了小时家里的槐树。
槐树是南方极易见到的一种树,枝干粗壮,叶不大但绿得有时逼人的眼,树冠浓密。人们常常在院子里栽种,可以赏景又可以遮阴,因此也叫做护房树或家槐。槐树种植四五年以后就开始开花了。槐花一般是白色或淡黄色,(品种不同,有的槐树花是粉红色的)每到花期来临时,一串串洁白的槐花缀满树枝,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所以也称为“六年香”。
我对槐树的记忆是在母亲给我吃槐花开始的。小时候,我体弱多病,加上抗病能力差,经常有咳嗽、便秘等疾病,害得母亲为我的病忧心忡忡。当得知槐花有润肠通便、清热凉血等功效后,母亲振奋起来,回家的第一眼就是望着槐树,盼望它早日开花。当初夏来临,浓密的槐树上缀满花蕾的时候,母亲喜挂于脸,禁不住哼起歌来。那时,母亲是村里有名的山歌手,平时在田间地头、逢年过节、喜庆日子,母亲总和村里喜爱山歌的妇女们一起即兴唱山歌,消除劳动的疲劳,增添吉日的气氛。她们的山歌纯朴自然,简练动听,吸引着人们围观赏听。但由于我的身体时好时坏,母亲参加唱山歌的聚会越来越少,在家几乎再没听见她唱过了,更多的是见她常在家里的香案点香烧纸钱,她这是在祈祷能够让我早日康复啊!
“槐花黄,举子忙。”七月来了,满树的槐花盛开了,母亲更忙开了:割谷、种地、挑担、施肥……那个季节是农村“抢种抢收”的“双抢季节”,但再忙母亲也忘不了最挂心的一件事——那就是摘槐花。她攀上槐树,小心摘下槐花,洗净后放到锅里慢慢蒸煮。待到香气弥漫开来,母亲小心翼翼地盛起花汁水,端到我面前,怕还烫着,还轻轻地吹着,等到差不多了才一口一口喂我。花汁入口,馨香爽胃,胸中升腾起阵阵香味,感觉舒服益气。从那开始,我对槐花的味道依恋起来,那清新淡香的气味闻起来扑鼻沁肺,喝起来开胃纯口。不知道喝了多少,我的病真的慢慢好了,身体强健多了。看到这样,母亲眉心舒展,整个人快活起来了……
我强壮了,母亲却瘦弱了,老去了。沉重的负担,年复一年的劳作,把花一样年华的母亲磨成凋零的残枝,本是光泽的额头满是如刀削剑挑的皱纹,圆润的双手粗糙得像松树皮,让我们隐隐生痛!现在,我远离母亲,不能照顾她,儿女的孝心对我来说,真的很没能尽到,惭愧于心,阵痛于胸,我拿什么报答您呢?我的母亲!
“袅袅秋风多,槐花半成实”。看到日里竟然有开放的槐树花,想到病床上的母亲,我悄然流下泪来。在秋末冬来之际,槐树能保守夏天时的信念,保持那一份墨绿,开放那一簇花苑,这不是对初心的坚守吗?这如同母亲,在风蚀残年还在忙着忙碌了几十年的田地活,还放不下那份执着的爱劳动的品性,是何等的相似!
几天后,再次电话给父亲,父亲说母亲已好多了。我稍微宽了心,让父亲叫母亲接电话,听到母亲微弱的声音说:“已好了,不用挂念。”母亲还是那样简单的话,还是依然用怕我们担心的平稳的语气。习惯了母亲大事当小、小事当无的性格,我知道,母亲还没痊愈。可听到她说的“过两天就出院,家里没人料理”这话时,我又震惊了:原来母亲念念不忘的还是那些事……看来母亲的“大农”意识永远是放不下了!
离开房间,我径直来到那棵槐树下。抬头仰望,那粗大的树干,真如挺立的线杆;绿绿的叶,虽不像夏天时的葱郁,但也透露出不一样的青和绿;花不多,只有几朵,没有七八月时堆叠的团团簇簇,可在遍地枯黄的秋里,却很惹眼。此处没有蝴蝶的喧闹,更显得清静和唯美。香气不浓,淡淡的馨香从叶间流出,瞬间入鼻入心。这在夏日里算不了华丽的盛装,但在这众木枯黄百花凋谢的晚秋中却是独孤独醉。我想,它一定是在努力地想守卫着当初的繁华吧,虽不能尽数,但已经尽力!
这时我又想到了母亲。人们常说,人到了老年就如同进入了冬天,看不到生气,只受残风肆虐,没等到破冰时候就已被冬吞噬。但母亲却在坚强地活着,她微弱的心里始终装着未完的事,也许这就是她认为自己来到这世上的使命。生命不息,使命不卸,明知有限,可终生不渝!就像这秋日槐花,不求一生都是那么蓊郁,能在萧瑟的秋里昂然显示那一抹绿色,就是最大的惬意!
“满地槐花满树蝉”。母亲,见到这槐花,我就见到了那一个个夏天的情景,见到了您忙碌的身姿。母亲,您就是秋日里的槐花,顽强守候初心,坚定绽放美丽!
【作者简介】潘海洋,中共党员,广西师大中文系毕业,本科学历。曾用海洋、尘子、晨风等笔名在《红豆》《广西工人报》《广西政法报》《南方侨报》《南宁日报》《南宁晚报》《德育报》《金沙江文学》《凉山文学》《灵水杂志》《武鸣报》《武鸣时讯》等发表散文、诗歌、随笔等千余篇(首),散文《鱼篓》入选《读者》杂志,诗歌《心迹》入选《中国第四代诗人诗选》,诗歌《安好,中国》入选《中国抗击冠状病毒.网络前沿诗文典藏》,诗歌《仰望春天》入选广西统一战线《同心抗疫.网络前沿作品展》,获得各类文学奖十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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