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开 | 我终于独自享有了我
叶开的诗
编辑/霞满天
组稿/下弦月
上一期（↓）
可疑论
我时常着迷于
“现在”
和我的联系。
倘若飞机在云层之上，
轻盈的云朵就会
笨重如冰层。而在
无人森林，
树倒下的声音向来可疑。下午
我发现了一座无法
攀爬的山。寻找
入口时，木棉花
炸开。温暖又可靠。
霜降
一千年后的今天
这棵树下
又会立着谁
无边无际的芦花在夕光中
飞得异常缓慢
而突然的冷风
是否
还会呛住他的喉咙
使他说不出话
他会接受指令
工作，生活
然后顺从地死去吗
这棵树会越长越高
插入云霄
最后变成一座逃离的梯子吗
从没有人回答我
我如此爱你
夏日的苍梧绿园是
纳凉的好去处。
游人在树下三两闲谈，
更多是
闭目养神。
我们一前一后
绕着河边走。
鸟在林间振翅。
河面上
游过几只灰色野鸭。
你闭上眼
伸手触碰一种
类似于
记忆的东西
并说，它真柔软。
张三的歌
我开始安静下来，
黑夜给我庇护。
庇护我的，
还有这
连绵的细雨。
我关掉台灯，
试图听得更仔细些。
万物在弹奏乐曲，
欢快与宽恕。
我们得到了什么，又将
失去什么。
就是这样，
我渐渐感到充盈。
先是
整个房间
然后是整个宇宙。
朝阳镇
每个月
我都会回小镇两次。
一次是探望我的父母。
一次就是来到这个山坳里
在杂草丛生的土地上躺一会。
和父母聊天多是旧事。
而在这里，我终于独自享有了我。
天空湛蓝，云层变化莫测
偶有松果扑通一声跌落
仅此，真的，它们已足够
使我心生欢喜。
立秋
母亲从没有年轻过，
从我记事起
她一直就是个中年妇女。
她嗜赌的男人
好像是这里的租客。
我上班的第三个月，
她说她想离婚了。
我阻止了她，坚定
又恼怒。
对不起，母亲
时间一晃
又过去了多年
现在的你老眼昏花
身体羸弱
甚至不甘也离你远去。
但只有谈起
我故去的外公外婆时
你干皱的脸上
才会发出异样的光彩。
母亲，现在我和你安静地
坐在灯光下，
雨水从屋檐不停地滴落。
欢愉时刻
我们玩一个游戏
为了助兴，今晚酒桌上。
后来酒变成了火。
我们只顾往喉咙里
灌。
明天一个兄弟要远行。
他失业两年多，
终于找到了新的工作。
散乱的空酒瓶
多是
勇闯天涯，
还有几瓶雪花。
火车
女孩欠了
巨额的高利贷
她被讨债的人凌辱
殴打
几乎快活不下去了
这时女孩的母亲
就在一个无人的冬夜
从陡峭的台阶上
失足
摔了下去
于是女孩就得到了
一笔丰厚的
保险金
她给母亲选了
一块
最好的墓地
在这片山坡的最高处
面向阳光
大家都说
那是一个好地方
邮册
那是一个星期天。
我驱车去市里给父亲
买助听器。途径一个村庄
看见一个小院内
摆满了各式旧家具
和一些杂物。
甚至书籍都堆到了路边。
而今日阴天，
可不是晾晒的好日子。
我停下车，发现那儿有
满满一纸箱的邮册。
有个年轻人走过来，
他说着抱歉。
并让我如果喜欢，
就可以取走。
他的父亲过世了，
他现在需要将房子挪空
租给一个南方来的外地客。
他喜欢集邮
但我不知道这有什么用，
他耸耸肩说。
踢石子
我踢着石子走在向阳大道。
我踢着石子从向阳大道来到朝阳桥。
朝阳桥上，有人在耍猴。
朝阳桥下，河水深流。
猴子直立行走，绕场飞奔。
猴子扛着木棍扮演孙悟空。
猴子被皮鞭抽打。
猴子在挠主人的头发。
众人哈哈大笑，
我却莫名恼怒。
我飞起一脚
就将石子踢进了河中。
这下我再不能踢着石子走在向阳大道了。
这下我再不能踢着石子像孩童一样快乐了。
我将被发现，并判处异类。
现在也只有石子落水的“扑通”一声，
陪着我了。
作者简介.
叶开，
江苏连云港人，
万物皆有隐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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