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扬顺 | 吴桥中学琐忆 (下)
【往期回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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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桥中学琐忆(下)
朱扬顺
作者朱扬顺先生:1937年出生,厦门大学中文系毕业。中共党员,经济学副教授。历任:丁沟中学教务副主任、江都广播电视大学校长、江都职工中专校长、扬州市树人中学校长、海南省珠江源高等技术学校校长;江都县(市)政协副主席(连任四届)。江都县政府经济研究中心常务副总干事。兼任江苏省教委督导(成教)、江苏省高教学会广播电视教育研究会委员、江都作家协会顾问等。长期从事大专、中专、普中教学工作,发表论文近30篇,文学作品20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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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谈力求上进。那时对一所学校、一个学生的最大考验,是升学关。学校不得不把力求上进与追求升学率捆绑在一起,成为激励师生的动力。这里,我只想用一个典型事例来诠释。
在1965年中考后,吴中曾有一件事惊动了县文教局,并轰动了社会。在中考阅卷时,出现了一个奇特现象,吴中考生的语文成绩基本上都是高分,阅卷老师怀疑该作文题学生已做了不止一遍,就请示局领导,建议调阅学生的作文本,以定考分。时任局长杜明甫就问,是否千篇一律。答:不是,没有雷同现象,而且看得出作文的基本功都比较扎实。杜局长认为,既然不是同背一篇范文,我们就没有理由要求任课老师平时不出这样的题目,只能说明他们对形势是敏感的,教学是钻研的;既然学生作文各有千秋,那可见学生是刻苦的,平时是抓紧双基训练的。我们不仅应该认可,而且应该表扬。那年吴中80多名毕业生考取中专、中师的有23名,加上升入普通高中的,就有30余人。录取比例之高,着实惊人喜人。
这件事不仅在于本身的直接效果,而且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时任昌松中学校长朱承伟曾向我提出:希望以后要多提供经验和“情报”。杜明甫在两三年后蹲点吴中时,还向我详述了处理这一事件的经过,可见他对此印象之深。
特别值得提起的,是时隔五十年后,那届有一位叫陈兆凤的校友(曾任高邮市工业局财务科长,退休后受聘于诚德集团任财务顾问),在她的70岁生日宴会上,就曾满怀深情地表达,我永远感谢母校吴中、感谢我的老师,一篇作文把我送进了省商业学校,以至成就了后来的我。当时我应邀在座,在听到学生的感谢辞和满堂的掌声时,倍觉舒心,但又清醒地知道,当年录取率之高,是各科老师和学生们协同作战的结果,是良好的校风学风的印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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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吴中可贵的传统中,师生情深更是一大特色,也是办学成功的一大动力。
记得1966届学生王世和,是个孤儿,一切费用由学校包下来,寒暑假也吃住在校。他初中毕业后要外出学徒,当时难度相当大,老师们就为之奔走,请大队、生产队放行,公社建筑站接收。更有意思的是,几年后他谈了对象,准备结婚,岳母家按当地风俗习惯索要彩礼三大件(手表、自行车、缝纫机),王世和确实拿不出,班主任赵兆权就约请原任课老师许钟秀和我,骑车几十里路,到王的岳母家做了思想工作,终于获得了谅解,促成了婚姻。
还记得花荡公社的一个学生患腿疾十分严重,以班主任为首的一批师生常去探望,并且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后来该生不幸落下残疾,直至若干年后,还因为工作上的困难到县里找过我和他的同学王广顺,得到了相应的帮助。
当时各班都有不少的贫困生,除学校给予数量有限的助学金,还得到老师和同学的周济,或代缴学费、伙食费,或代买文具书籍……事例多多,不胜枚举。
当然,老师对学生的关爱是全方位、全过程的,不仅在生活上、经济上,更在于学习上和思想上,引导他们成人成才。这在吴中更为突出。校友王元华发表在《扬州日报》的一篇抒情散文《不灭的灯光》,正是这种大爱的回响。
那是1995年的一天,我在江都市政协副主席任上,办公室同志递给我一份《扬州日报》,说上面有篇文章写的是吴桥中学和我。我一看,是1972届高中校友王元华写的。作者回忆了毕业离校几年后的一次探望母校:“那是文革的狂滔渐近消退期,我和许多同龄人一样,经历了狂热,消沉,幻灭,感到受愚弄后而陷入孤独、迷惘、失落。一个仲夏夜,我百无聊赖地漫步在母校吴中的小河旁,斗折蛇形的河面泛着微白的星光,岸边黑魆魆的树木芦苇倒影如墨,飞舞的萤火明灭闪现。蓦地,我看到了对岸老师办公室不灭的灯光,依稀中仿佛有朱扬顺老师伏案的身影,那是一种久违了的亲切感。尽管我说不清是什么,但似乎是微茫的希望吸引了我在暗夜中前行,我感到生活中仍有美好的事情值得我去探索、追求……”
我读着读着,眼前就浮现了这批曾经饱受文革之害的校友们的身影。恢复高考后,王元华考取了扬师院中文系,进而又读了研究生;毕业后成为报社编辑,后来选拔到扬州市纪委工作。这篇文章既写实又抒情,字里行间蕴藏着对老师的怀念和对母校的感恩之情。他再访母校时,已时隔四年,发表这篇文章时,又时隔23年,岁月的流逝,并没有冲淡学子们的记忆,历史的沧桑,更增添了校友们的怀念。如此深情厚谊,怎能不令为师者激动与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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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文至此,似觉冗长,本应收笔了,但我意犹未尽,还想再吐露几句心声。
一是表达一下对学生的感激。我从教一生,学生数千,但似乎对那艰难岁月时的学生尤感亲切。我认为师生之间是合作关系。学生之成人、成才、成功,固然有教师点灯指路的作用,但主要是这些来自农村的学子们的拼搏所致。我们应该感谢他们带给老师的激励和安慰。后来,我在离开吴中的几十年中,又有更深的体会。我经常受到校友们的嘘寒问暖,相邀团聚,特别是有事求助,有病求医,乃至远道旅游,常得到校友无微不至的关心。这种真情,绝非那种金钱第一的庸俗关系学所能解释的。
二是抒发一下对教师职业的感慨。去年教师节,我曾在微信上对学生的祝贺答道:教师的光荣伟大,并非做了教师就会与之俱来,而是决定于他的执教态度及成效。因此,我们应该常常扪心自问,我是合格教师吗?教育的本质是爱,一心爱生,两肩担责,方可为师。师生之情当属亲情,你却体会不到,那肯定是其中掺进了杂质。我回顾既往,从担任教师到校长,以及一度调任政府官员,并职至县处,而又主动要求重返教坛,前前后后,多方体验,深感教师更能体现职业的光彩和自身的价值。
我现在已是耄耋老人,回忆吴中,更有一种自豪和留恋之情,甚至腾起一个梦想:何时能重返吴中,再上一节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