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志方 | 窗口琐记
【往期回读】
窗口琐记
江都 丁志方
丁志方先生:中国散文家协会理事、江苏省作协会员、江苏省散文学会会员。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曾在海军某部任宣传干事,转业后先后在江都多个部门任职,业余时间投入创作,有几百篇杂感、散文见诸各级各类报刊。有散文作品集《暮色炊烟》。
这是一扇躲在犄角旮旯上的窗口,窗口外面长着一棵硕大的女贞子,使得原本沉寂的地方,平添了几份生机。
承载这窗口的建筑,呈品字形,突出的部分是小礼堂,两边多为水兵活动室。窗口里面不大的空间,是我和另外两名战友的起居室,临窗的那张桌子一直为我所用,入伍头几年,我的大部分业余时间都是在这窗口度过的。40多年过去了,当年窗口的点点滴滴,如今依然历历在目。
我当兵的那个地方,气候温润,雨水丰沛,草木长得很茂盛,蛇虫百足也很活跃,打开窗户通风的日子,窗外的四脚蛇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钻到室内,好几次我们在打扫卫生时,扫帚一刮,不经意间,桌子底下就会蹦出来一条。有一年夏天,这家伙居然钻到了我的席子底下,秋天,等我整理床铺时,它已成为一具被压扁了的干尸,看上去还是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
窗口的四脚蛇尽管有些怕人,但我还是喜欢坐在那里。从窗口看出去,山川、河流,就像一幅水墨丹青,春雨霏霏的日子,有烟雨江南的味道,秋雨绵绵是时候,又有一些像海市蜃楼。
窗外的鸟儿很多,长年啁啾不断,歌喉最亮的要数斑鸠,一只叫着,另外一只就会在远处呼应,像是它的回音。春天斑鸠叫得最厉害,天不亮就在亮嗓子,冬天虽然叫得少一点,但只要一开口,就让人产生错觉,不是以为秋天没有过去,就是觉得春天提前到了。
坐在窗口,最大的福利就是能听到自然的声音,除了鸟叫,还有蛙鸣虫吟的高歌浅唱、风吹树叶的窃窃私语。
窗口客观上有点清冷,于我而言却是温馨的。窗下的坚守,似乎奠定了我一生的基础,后来的发展,几乎没有离开过文字,如果追根溯源,窗口好像就是源头。
那几年,一有时间我就在窗口读书,图书室就在隔壁,阅读的条件比谁都方便。文革后期,恢复出版了一些名著,古今中外的都有,图书室由我掌控,新华书店定点与我联系,只要购买,我总是近水楼台,先睹为快。一段时间,我喜欢上了巴尔扎克、福楼拜、莫泊桑、雨果,就是因为那个时候读了一些他们的作品。
待在窗口,我不但可以愉快地阅读,还可以恣意地给心上人写信,锦书往来,在那个时候,几乎成了一种生活的常态。思念会产生幻觉,有一次我正在窗口写信,一抬头忽然发现,田埂上走来的一位姑娘,个头、身材、长相、举止都酷似远方的她。是她吗?明明知道不可能,但我还是有点将信将疑,这一段插曲,无疑给那一次回信增添了相思的话题。
窗口几年,她的所有来信,我都装订成册,一年一本,一件不少。我为这些信件精心设计了封面,“春潮”是由衷的配题,大海、浪花、舰艇、海鸥,还有那撞击海浪的礁石,高高横斜椰子树,是封面上不可或缺的基本元素。
窗口的生活,撩拨着我的心绪,点燃了我的激情,在读书学习、收获爱情的同时,我开始学着给报纸杂志投稿,有过石沉大海的苦恼,但更多的是收获之后的喜悦,记得第一次在《海军报》亮相,那一种兴奋的感觉,一点不亚于找到了真爱。
可能天生我就喜欢幻想,坐在窗口,看着窗外的田园风光,常常会憧憬起美好的未来。城市一隅,温暖的小家,可爱的娃娃;天南海北,秀美的河山,愉快的旅行;文化沙龙,知心的朋友,共同的话题……所有这一些,那个时候都成了我心中的梦想。
离开窗口以后,我回去过一次,那时候老部队已经撤销了,我待过的那间屋子,门没有了,但窗口以及窗外的女贞子还在。站在窗前那一刻,我有说不尽的伤感,窗外的女贞子沙沙地响个不停,好像也在一个劲儿地诉说着心中的痛楚。记得那一天离开时,我是悄悄地抹着眼泪走的。
而今,这窗口还在吗?岁月沧桑,世事难料,也许那个地方早就被夷为平地,但在我心目中,这窗口将永远挥之不去。
作者更多作品,见菜单栏“精彩回顾”—“网友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