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力‖长篇幽默小说:公办老师(第八回)
文/微力
那年月生理卫生知识没有普及,人们对女性月经例假什么的觉得很神秘。县城人普通话都不太好,比如胡文清就读成吴文清,徐月珍就读成徐月经。
尤其是那些中年男老师不怀好意,一波三折叫得挺肉麻:徐~月经好吗?徐娘也不生气,笑嘻嘻回答:我好哇,你老婆的月经好吗?于是众人都笑,笑得前仰后翻稍显过头。
其实徐娘的月经并不会太好。有人就奇怪了:你一个大小伙子,既不是学医的,又没有结过婚,怎么会知道她月经不太好呢?莫非另有隐情?
再看徐娘的脸上,布满了像色斑老年斑一样的东西。大的如绿豆小的如芝麻,大小相间星罗棋布。绝对是阴阳失衡气血不畅。
但这话只能在这里说说,当面那是打死都不能说的。男女有别长幼有序,中华伦理根深蒂固。再说人家阴阳衡不衡气血畅不畅,关你屁事!你少吃咸萝卜淡操心!
你还别说,徐娘阴阳衡不衡气血畅不畅,还真同我有点关系。那时学校规定班主任每周必须家访一次,副班主任亦应随同前往。还要求上交家访原始记录,两人签字画押。
我当然没有问题,只会多不会少。徐娘一次也没去过,不是说家里有事就是贵体欠佳。问题是她没去就没去,偏偏又要装作去了的样子。照样假模假样签字画押,煞有其事。
我觉得这是弄虚作假心里不踏实,生怕学校有朝一日会去核实露馅。我把这个担忧告诉徐娘,她听了哈哈大笑:你真是好天真哦!也许从那时起,她就有了那个心思。
尤其是看我最近得了学校讲课比赛第一名,又经常写三句半打油诗啥的。她觉得我相貌人品才学都不错前途无量,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德艺双馨,便自告奋勇客串当起了红娘。
那天她破天荒主动约我一道去家访。我瞪大眼睛盯着她看了半天,觉得太阳简直从西边出来。这一看不要紧,一看着实吓了一大跳。
只见她身穿素色碎花短袖,配深蓝色长裤。那裤子刚刚烫过,两条裤线笔挺不打半点皱。最醒目的是头发,好象刚洗过随意一挽。再扎上一个别致的蝴蝶结,显得青春靓丽还带点妩媚风韵。
更为神奇的是脸上,那些大小色斑统统不见了,细皮嫩肉还略带粉色。远远望去,像是仲夏夜去赴约会的少女。可惜那时没有高跟鞋,要不整体效果还要更好一些。
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偏偏那个学生母亲没什么文化,是个饶舌妇多嘴婆,一见面就很夸张地说了句:哎呀呀,这是你老婆吗?真漂亮!
徐娘笑得格格作响,像是见到牛黄狗宝一般。隔壁邻居街坊,估计全都能够听到!我心里很不爽:你当然高兴了,但我有这么老吗?我年方二十连女朋友都没有,什么眼神?!
不爽归不爽,依然笑着办完公事。临分手时徐娘掏出两张稿纸一个照片,笑吟吟的说:同你说个事,这是我女儿今年十九岁。在纺织厂当工人,她们车间下周要搞演讲比赛。
她停顿了一下,带有一点奉承兼期待的口气接着说:你是搞文学艺术的,请你劳驾帮忙改改稿子,再看看发型服饰是否合适么?
其实我哪是什么搞文学艺术的?充其量不过是个还未入门的文青而已。不过有人巴结奉承总是心中欢喜,便咧开嘴呵呵笑着,顺手接过那些稿纸照片。
路灯灰蒙蒙的,一大群蚊蚋围着灯泡盲目打转转。夏夜天气依然闷热,晚上还有知了叫,背上似乎出汗了粘乎乎的。一阵微风掠过,说不出的惬意。
我这个人性子比较直,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清了清嗓子,就准备直接开评。徐娘劝阻道:不急不急,你带回去慢慢看,明天把意见告诉我。说完还妩媚一笑,宛如纯情少女。
临分别时还同我挥了挥手,远远见她头上的蝴蝶结一颠一晃。我静静的抽了一支烟,看着烟雾慢慢散开。把手中的照片和文稿塞进兜里,哼着小曲班师回朝。
第二天早读时,徐娘兴冲冲过来找我:照片看过了吧?我满脸愕然:什么照片?她只是微微笑着,并不再说照片的事,转头说起了天气哈哈哈。
我站在那里发楞,想了半天也想不起什么照片。只好抱歉笑了笑,一起聊天气聊物价聊暑假。聊得挺投机,差点忘记上课,暂且不表。
此时有看官朋友提出疑问:语文大组长学科带头人胡文清,堂堂武汉大学中文系毕业。而且还是文革前毕业的,怎么会来初中教语文呢?不要说在政府部门任职当官,起码也得教高中才对呀。
这话说得确实没错。胡文清大学毕业那年,还真分在县政府办公室当秘书。帮领导整材料写稿子,算得上当地一支笔杆子。如果按水平学历来算,应该称得上县首席秘书了吧。
那时候,胡文清刚出校门,年轻有为精力旺盛,学富八斗出口成章,真可谓春风得意妙笔生花。县政府办公室原先共有五个秘书,加上他总共六个人。此外还有几个小车司机,他们戏称自己为轿夫。
偏偏胡文清最不擅长就是这个。不擅长也就算了,还最讨厌这个,认为这是溜须拍马做孙子。如果仅仅是私下里讨厌也就算了,他偏偏还要流露出来。有时斜着眼睛,有时撇着嘴角,有时带着讥笑,有时直接骂娘:娘西匹,这堂堂县政府!
他这样说话办事口无遮拦,弄得大家一个个灰头土脑,很没面子。这五个秘书个个心里窝着一把火:你学历硬水平高文章好,但又怎么样呢?我们确实是孙子,但你是孙子的孙子!不给你点颜色看,你还不知道爷爷我是开染缸的!
文人杀人不用刀,骂人都不带一个脏字。不知从哪年哪月哪日起,胡文清慢慢感觉有点不对劲了。也就是我们现如今说的不爽,但你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
以前为领导写稿子一挥而就,往往一审就通过,还有几句勉励赞许的话。现在依然是一挥而就,可真是奇怪,有时改了三次还通不过。特别是有一次给县长写汇报材料,居然打回来重写。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政府规矩颇多,又不能去找县长问个明白,只能心里生闷气。次数一多,不免就郁闷纠结,百思不得其解:莫非是我江郎才尽?莫非是领导口味变了?
主任是个明眼人,也是个好心人,早已看在眼里藏在心中。特地找了个时间,想同胡文清好好沟通沟通交交心。好心好意劝他几句:人生不易中庸为上,水随山转奉天承运。
没想到大才子年轻气盛会错意了,以为主任找他来是批评指责。居然二话不说转调屁股直接走人,丢下大主任一个人懵在那里,半天回不过神来。
副县长和司机足足等了他半个小时,最后还是主任派人把他叫醒的。胡文清一脚高一脚低走过来,上车以后也不说明缘由也不赔礼道歉,身子一歪又呼呼大睡呼噜山响。
车子没开半个钟头,大才子醒了,嚷嚷着要停车撒尿尿。提溜着裤子旁若无人回到车上,口里又是骂娘又是吐酒,弄得整个小车里臭气熏天。
副县长捂住口鼻强忍厌恶,反过来伺候他老人家。看他人事不省的混蛋样子,领导眉头拧成一个川字连连摇头:看样子那几个人所言不虚,这样毫无章法的人,怎么能在政府里面混呢?
我们的大才子此刻还在酒醉梦乡,丝毫不知前方荆棘遍布人生多艰!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县府威风八面,多少人削尖脑袋往里钻?争着做孙子或孙子的孙子,为的是有朝一日青云直上光宗耀祖。
那时社会风气尚好,大学生听从组织分配,没有什么讨价还价找关系走后门。这次分到县政府当秘书,纯属工作需要。为领导服务个三五年最多七八年,再到下面做个头儿脑儿。那还不是三个指头捻田螺,十拿九稳的事。
谁都明白,步入仕途只有这两条路进步最快。一是进政府给领导做秘书,工作秘书机要秘书生活秘书,及时掌握领导的思想动态。
二是当司机给领导开小车。轿夫马仔跟班保镖,上传下达送礼约会。你掌握了领导的兴趣爱好日常行踪业余生活,方方面面伺候好了,领导自然少不了会关照你。
胡文清对此却毫无兴趣。依我看,不就是一衙役,最多一押司吗?提鞋打水买酱油跟屁虫吃瓜瓜,老子还不稀罕!胡文清丝毫没有失落感,反倒觉得一身轻松。
胡文清最想去的地方首选文化馆搞创作。其次是县剧团作编剧。一杯热茶几支香烟,三二好友吹吹小牛,想看书就看书想写作就写作。比不了鲁迅茅盾巴金那些一流作家,像郁达夫沈从文也不错。再不行做个二三流作家,写点《苦菜花》、《迎春花》、《朝阳花》应该不成问题。
胡文清从小就喜欢看书。摸到书就看,也不管什么名著不名著。古今中外天上人间,大部头小册子包括连环画,也看得津津有味爱不释手。
杂书看多了脑子里装满了千奇百怪的人物故事,人世间的烦事琐事反倒生疏了。看多了就想写,写多了就摸到了门道。从初中发表豆腐块小品文开始,大学开始发表杂文诗歌散文小说。
写来写去,在全国还小有名气,凡是认识他的人都称作家。有时写东西入了迷,两眼迷离摇头晃脑念念叨叨。脚也不知往哪迈,晕晕乎乎如入无人之境。
像他这种性格,还真不适合政府部门。在政府工作,你得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內练什么气?没脾气!外练什么筋骨皮?没筋没骨没脸皮。做不到这几点,你想在政府混,没门!
可惜文化馆和剧团庙门太小,只能摆几个小罗汉进不了大菩萨。环顾其他局委科室,着实不太想去。实在不行,就去学校当个孩子王。宁可自由自在,也不受那个鸟气!正在犹犹豫豫抓脑袋之际,县中向他抛出了碧绿橄榄枝。
那时的人还好,即使是对你有天大意见,也不会把人往死里整。从学校上调政府难于上青天,从政府下撸学校快如闪电疾风。
作者简介:微力,本名刘伟力。1956年出生,江西新余人。擅长书画,热爱写作。近年来从事教师系列小说创作,写时代写变迁写生活写命运。篆隶古朴厚重,别具一格。草书奔放老到,气势非凡。绘画作品笔墨清新,尤擅画荷。姓名联格调高雅,堪称一绝。2012年为星云大师撰写姓名联一一星耀天外,云留山中。出版有《名句人格与书法风骨》、《现代公共关系》、《到深圳求职》、《人文阅读》等书籍十种。在广州深圳海南香港等地多次举办个人书画展及艺术收藏展,作品被海内外多家艺术机构收藏。2013年《中华国粹》封面人物。《中国收藏》誉其为一一实力派,国学底,文人气,多面手 。
平台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