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孝宗身为帝皇,为何不纳妃嫔,只守着一个皇后?
明孝宗朱佑樘为太子时,娶张氏为太子妃不久,其父明宪宗去世,他就即位为皇帝了。刚一开始, 朱佑樘 也是打算选妃的,被大臣们劝说应该严格遵循礼教,为其父皇守孝三年,再行选妃。
结果三年一过,他已经彻底喜好上了张皇后这款的女子:心直口快、胸无城府,不当他是皇帝,只当他是自家男人,就乐得绝了此念。有亲王上奏劝他选妃,他清楚回复“朕意已定 不劳叔虑”,并不将不纳妃的原因归结于自己妻子。
其实他此举亦非为后宫、朝局、儿子,需知张氏一门一切荣宠皆他所赐,生杀予夺只在他转念之间,就仅仅是个人乐意。
同时亦与万贵妃逼死他生母纪氏的“童年阴影”无关,魏明帝曹睿年幼时生母甄姬被杀,还要认生母的情敌郭氏为养母,隐忍十余年才被曹丕确立为储君。然则这丝毫不影响曹睿即位后大开后宫,废杀皇后。
国舅寿宁侯张鹤龄和建昌侯张延龄兄弟,仗着朱佑樘和张皇后对他们的溺爱,败坏盐课,侵夺民田,甚至和太皇太后周家争田,做了很多为非作歹的坏事。弘治一朝的正直大臣和言官,也多次对此提出谏言。
而朱佑樘对这两个内弟一边尽量优容,不忍处罚;另一边也明白大臣们才是对的,所以反过来迫害忠良那种昏君画风,他也真做不出来。
有一回当世名士李梦阳上书,弹劾张鹤龄“招纳无赖,罔利贼民,势如翼虎”,如此重罪已是刺刀见红了,张皇后一家当然必欲致其于死地,张皇后之金夫人当面泣诉不止。朱佑樘无奈,将李梦阳下狱,让张皇后解气,过几天又随便找个理由将他放了,并切责张鹤龄。李梦阳出狱后,便当面将张鹤龄打落两颗牙齿,张鹤龄不敢计较。
另一回司礼太监萧敬等宦官,和刑部侍郎屠勋等朝官一起,处置了二张兄弟侵占民田的家奴。张皇后听闻此事大怒,叱骂萧敬说「外面的朝官我管不了,你们太监本是家奴,也敢欺到头上?」
朱佑樘一边跟着妻子叱骂萧敬等,过后却私下赏赐每人各五十两,说「我方才是不得己,不能伤了皇后心,这点银子给你们压惊,别传到外面去。」——可惜这事终究还是传到朝官笔记里了,银子也白给了,一笑。
还有一代奇人王阳明(王守仁),时为文华殿四品日讲筵官,屡劝“勤圣学,戒逸豫,亲仁贤,远邪佞”,皆被朱佑樘嘉纳。王阳明讲解《大学衍义》时,太监李广正得贵幸,阳明先生郎声诵说唐肃宗张皇后和宦官李辅国内外勾结、专权乱政之事,其他讲官并众左右内侍,皆以为意在讽喻,缩头吐舌不敢言。而朱佑樘“喜闻不厌,甚加眷念”,特命给阳明先生赐食加餐。
虽然张氏一门是小门小户,居家不谨,毫无远见,贪图财贿,持宠胡作非为,屡教不改,但朱佑樘确实在和这户烟火气息十足的人家相处中,感受到了亲情慰藉,才会为他们一次又一次逾制甚至破坏朝廷法度,尽可能满足他们的物质需求,哪怕放下帝皇尊严,努力在朝官、甚至在太监面前为他们斡旋。
当满朝文官上书弹劾张氏兄弟时,朱佑樘无奈批复「朕只有这一门亲,再不必来说。」
一代帝皇的隐痛和悲凉,跃然纸间:冷宫长大,生母暴卒,生父冷漠,储位几乎不保,登基后寻找母家亲戚,却只找到源源不断的骗子,兄弟们陆续出外就藩,……虽高居帝座九重,然孤家寡人,不外如是!
此事的余波,朱佑樘让言官们都去张家吃和解酒,自持正义一方的言官们当然不肯吃张家的酒,无奈下朱佑樘下旨强令他们前去。大家到了那一看,酒席竟是替皇宫置办筵席的光禄寺办的。换言之,是朱佑樘请他们喝酒,求朝臣们给自己这个皇帝脸面。
【又科道累劾后家专权,命司礼监拒之,而不得其辞。白帝求旨。帝手批:朕只有这门亲,再不必来说。仍密敕后家邀科道为宴谢罪。各官并辞不赴,遂请旨召之。及赴命,乃光禄茶饭也。 】——《明良记》
骄纵外戚作为弘治一朝的失政,原是无可辩驳。但明明是张皇后没尽到帝国皇后理应的职责,约束家人不利,朱佑樘却宁愿将这些过错全都揽在自己身上,不忍心指责爱妻半点,努力为妻子担当和遮风挡雨。仅仅在这件事,当然肯定不是明君所为,却是无容置疑的好男人,好丈夫。
张皇后前后生了三个孩子,长子朱厚照的各种优厚待遇,堪称有明皇太子之最。当然考虑到朱佑樘只有这么一个成年儿子,含在嘴里怕化了也正常,所以不必展开细说。
次子朱厚炜和长女太康公主皆早夭,原本按明朝制度,早夭皇子不追封,但对越礼已成习惯的朱佑樘来说,完全不是事。为了安慰爱妻,这两个孩子皆以亲王礼厚葬。
朱佑樘先天不足,身体多病。因此宦官李广以符箓祷祀之事迷惑朱佑樘,颇得信任,纳贿赂、夺民田、专盐利,朝官屡劾不倒。弘治十一年,李广提议建毓秀亭,亭成而太康公主夭折,不久太皇太后周氏的清宁宫又起火灾,早有不满的老太太借机抱怨。朱佑樘痛失爱女,对李广亦不复宠信,李广遂畏罪自杀。
此事亦可见,亲祖母的态度也好,朝廷大臣的弹劾也罢,都不能让寄希望于神仙方术来延年益寿的朱佑樘醒悟,直到与张皇后的爱女夭折,才让他明白神仙不足倚,符箓不足信,重新踏回一度偏差的明君之路。
朱佑樘的长随宦官何鼎,又名何文鼎,秉性忠直。弘治十年某日,张鹤龄兄弟陪朱佑樘喝酒,朱佑樘如厕时置帝冠于一旁,二张兄弟又被朱佑樘和张皇后溺爱惯了,是以不知轻重,竟取帝冠戴玩。何鼎看到大怒,持金瓜锤击之,并奏言二张“大不敬、无人臣礼”之罪。
而在朱佑樘看来,二张年纪尚幼,只是小孩子玩闹,而且当然不愿爱妻的亲弟弟牵扯到僭越悖逆这样的罪名,何况不止是张后,还关系到已出生的太子朱厚照这个“国本”,因此仍旧是老办法,将何鼎下狱冷几天,打算就这么息事宁人。
岂知事情逐渐起了变化。因为何鼎曾上书请革传奉官,被外朝士大夫敬重为贤宦;而当时颇受朱佑樘宠信的李广则一直视其为眼中钉。
因此,当刑科都给事中庞泮、监察御史黄山、礼部主事李昆,甚至户部尚书周经、主事李昆、进士吴宗周等大臣先后奏请开释何鼎时,刚好触及了朱佑樘的逆鳞,自己的亲信宦官和外朝诸多大臣有勾连结党之嫌,实为任何一个君主所不能容忍。张皇后和张氏一族不用说,事情闹大了,何鼎不死,他们就得掉层皮。而李广等一向嫉恨何鼎的宦官也趁机推波助澜,落井下石,必欲致于何鼎于死地。最后李广等奉皇后命,将何鼎杖毙。
弘治十一年,李广已然事败,朝臣上书请为何鼎平反,朱佑樘此时也颇有悔意,将何鼎礼葬,赠其哀荣,并为何鼎墓碑亲笔写了悼词。
诚然人死不能复生,这桩冤案也是朱佑樘一生的白璧微瑕了。一向视朱佑樘为完美君主典范的明代大臣们,不忍心责怪他,在相关笔记中将责任都推给了他们心目中的万恶之源:张皇后和张氏兄弟。
但平心而论,这桩案子最终责任还是理应算在朱佑樘头上,用家奴的一条性命去警告外廷大臣,杜绝内外勾结,是以默许了处死何鼎。只好说他毕竟是朱元璋和朱棣的子孙,就算平素一副人见人亲的滚滚模样,也不是真的只吃竹子,不吃肉了。
弘治十八年,朱佑樘因北方旱灾而祈祷求雨时,偶感风寒,司设监太监张瑜、太医院使施钦、院判刘文泰、御医高廷和等不经诊视,胡乱开药,致使朱佑樘误服热剂,鼻血不止,竟致不治,时年仅三十六岁。
朱佑樘不纳妃这事,明朝大臣们看得很严重,痛惜“孝庙敬皇帝”这样的绝世好人,最后竟无子嗣传下,把张皇后当成了千古妒妇罪魁祸首,叹她晚景凄凉被嘉靖帝薄待,是咎由自取。
然则,前面有明英宗钱皇后被周太后母子欺凌的现成例子,后面万历帝对嫡母陈皇后之好,亦只是面上功夫,不及生母李太后家十分之一。封建时代女人没自己子孙就是如此凄凉。
就张皇后这种情商、张家这种做派,和庶子皇帝相处,还是和侄子皇帝相处,又能有什么不同呢?
横竖百年之后,嘉靖、隆庆、万历、泰昌一系各朝皇帝子孙,同样被农民军和满清斩尽杀绝了,也就是说,弘治帝之弟、嘉靖帝之父兴王一脉,同样也是绝嗣。大明朝后嗣遗存下来,论血缘离明朝皇室最近的,也都是他们的父亲、明宪宗成化帝的其他子孙所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