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玺临摹:乱头粗服,古玺的不修边幅之美
我们在临习古玺,学习古玺印的过程中,常常会有这样的感觉——古玺印印面很乱!比如:
(燕玺:妐城都枋郯左)
又比如:
(齐玺:<会攵>市师玺)
我们试图从中找规律,试图从中找出秩序,但往往越找越凌乱,越学越理不清头绪……
究其原因:1、古玺印中的六国文字相对于秦印中的摹印篆、汉印中的缪篆、甚至元朱文中的小篆我们都更为陌生,这份陌生与隔膜使我们找不到规则,试想,文字不认识,猜来猜去,当然会觉得乱;2、古玺生成年代相对久远,各种印式尚无定式,其规矩样式常常只是古代匠人们临时起意的创制,比如将印面布满,比如文字之间相互咬合等,很朴素,很稚拙,但却绝无规则,因此“乱”。
但这并不代表古玺印的乱头粗服之中没有我们可以借鉴的艺术规则,比如本文要介绍的这方“雚君之玺”:
(雚君之玺)
“合文”符号
要读懂这方印,先要理解“=”(两个短横)这个合文符号。因为在后世,这个符号常常用它表示“重文”,所谓的“重文”,即重复出现的字、词或句子。在后世篆刻中多有应用,比如:
(重文的应用)
第一方,是方介堪的“吉祥止止”,第二个“止”字,作者用了重文符号“=”替代了;第二方,是陈巨来的“子孙保之”,“孙”字的“子”旁,作者也用了重文符号“=”替代了。
但在古玺里,“=”最常用的用途是用来表示“合文”,即表示两个字合成了一个字,例如:
(合文举例)
在上图图例中,“=”表示两个字合在一起,合成了一个文字(图案),只是后代“=”有了新的重文作用。
接着说这方印吧,这方印的印文是“雚君之玺”,其中“雚君”二字合文成一字,“=”符反倒在章法中起到了极重要的作用,让我们来看看:
释印
1、合文。“雚”应为“權”,地名,《左传》庄公十八年:“初,楚武王克權,使鬥缗居尹之,以叛,围而杀之,迁權于那处,使阎敖尹之。”大意是:当初,楚武王攻克權国,派鬥缗做这里的长官,鬥緍据有權地而叛变楚国,楚国包围權地而杀掉了鬥缗,又把權地的百姓迁到那处,改派阎敖治理这个地方。
雚君两字为合文,下有合文符号,“君”字借“雚”字下部为“尹”,系借笔合文。
(借笔合文)
那处,在今湖北荆门县东南。据玺文,權邑后为封君之邑。显然,此玺为楚国封君“權君”所用之印。(曹锦炎《古玺通论》)
2、对角呼应。这方楚玺是真正的“乱头粗服”,但它却并不是完全的章法混乱。
首先,这是一方典型的对角呼应的玺印,所用的手段是疏密。
(疏密达成的对角呼应)
在这方印里,右下角的合文符号“=”和左上角的“止”字皆符型简疏或字形简单,右上角“雚君”二字合文与左下角“玺”字或图形繁复或字形复杂,由此构成整方印的对角呼应。
有了这个对角呼应,这方印在总体上就有了大的章法审美特征,也由此不再“混乱”。如乱头粗服的风度雅士,虽不修边幅,却风度翩翩,骨力劲健。
3、篆法随形。这方玺印是圆形玺印,圆形玺印,不同于方印,因为方块汉字更适合方形印面。在这方印里,为了能适应圆形的印面,匠人进行了充分的篆法改造,使四字(符)合于圆形印面。如图:
(篆法随形)
在这方印里,四部分各有针对圆形印面的篆法改造。“雚君”合文后的中心主笔作了“右弧”状改造;“止”字头部向右倾斜,也是为了适合圆形印面;“玺”字的左部作了“左弧”状改造;就连右下角的合文符号“=”,下部也添了类似“右下弧”的短短一画。
由于这一系列的篆法改造,这方印的四个组成部件,都增强了向心团聚之力。同时,这些线条,匠人在完成时,运刀不慌不忙,不浮、不滑、不滞,呈现为力量感十足,刀砍斧斫之趣顿生。
当我们仔细读印之后,我们就会发现,一方“乱头粗服”,看上去极为“混乱”的古玺,实际上妙趣横生,它的“不修边幅”是不是也越看越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