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昌硕说:学篆刻打基础,其实就是做这两件事
吴昌硕是公认的篆刻大师,这里就不再常规性的放吴昌硕的简介了,如果学篆刻,这是一位不可错过的大师。一般情况下艺术界认为他诗、书、画、印“四绝”,但吴昌硕生前曾说:“人说我善作画,其实我的书法比画好,而我的篆刻更胜于书法。”显然,他对自己的篆刻是非常自信的。
(吴昌硕像)
为什么吴昌硕老先生对自己的篆刻这样自信呢?原因大致有三个:
1、吴昌硕接触篆刻较早,篆刻艺术的方方面面,吴昌硕几乎都“行到水尽处”,见多识广,融会众长;
2、篆刻曾对他的后续书法、绘画创作有推动作用,特别是绘画创作,当然,他的篆刻自然也得益于书法、绘画;
3、他在“印外求印”的道路上一路追索,最后融会权、量、诏版、镜铭、砖瓦、封泥等印外资料,最终自出生面,开创了体貌厚重、以气取势、因势传神的“吴派”风格。
如果静下心来读吴昌硕的印谱,我们时时会被其或雄奇阔大、或古拙莽苍、或厚朴凝重、或挺健婀娜的印风打动,如饮醇酒,似品酽茶,久而有味。
对于篆刻技法,吴昌硕先生谈过三个难点,前已在专文《学习篆刻的三个难点》说过,即吴昌硕先生在《耦花庵印存》序言里说的那段话:“夫刻印本不难。(1)而难于字体之纯一,(2)配置之疏密,朱白之分布,(3)方圆之互异。”
再往细了说,众多技法中,对于刀法,吴昌硕先生又有简单的一句话,却出自陈巨来先生记忆吴昌硕先生的原话“我只晓得用劲刻,种种刀法方式,没有的。”(陈巨来《安持人物琐忆》),关于这句话,我也写过一篇专文《吴昌硕说:我只晓得用劲刻,种种刀法方式,没有的》,算是说过刀法了。但是技法之外,似乎还有两点要说给初学者,这两点也是吴昌硕先生的观点,只是已几乎成为篆刻“公理”,即“只要学篆刻,就必须注意这两点”,因为这两点几乎不需论证,因此反倒不被初学者重视,今天专门说说这两点必须打牢的篆刻基础,是为了强调,也为初学者在临刻汉印之余,找到真正踏入篆刻之门的入口处。
一、精通书法,特别是篆书。
吴昌硕认为,“篆刻实际上是篆书加雕刻。在其书理上是共通的,书法好,运字刻刀也能得心应手,以刀表现笔法之力与趣”。(刘江《吴昌硕篆刻艺术研究》)到了吴昌硕晚年,后辈向他请教刻印奥秘,他总是说:“印要刻得好,要多从书法方面下功夫。”
现在我们经常说“书印同参”,但大部分篆刻初学者把大部精力放在以刀刻石上,觉得这样才是在学篆刻,如果回头一味地练习书法,则似乎与篆刻毫不相关了。殊不知,这是本末倒置了。
从篆刻史看一下:从秦汉印开始,实用印章的印面文字最早也是由擅长书写篆书的高阶官员书写好印稿后,由匠人以其制印工艺把这些“书法”完成在印面上,其实,我们看到的汉印作品,上面的篆字是汉代文人的书法;
(汉印印面图)
而到了南北朝以后,篆书脱离实用,擅长篆书的人越来越少,因此,印章也跟着走了下坡路,从此跌入低谷;直到元代,出现了篆书书写高手赵孟頫、吾丘衍等,印章(与文人结合后称“篆刻”)艺术水平才渐渐有复兴之象,不过,在元、明代和清初长期追求工艺或以刀立派的过程中(从赵孟頫到丁敬时间跨度是441年),篆刻依然重刻而渐渐走向“工艺化”的,这种“工艺化”印风在汪关达到极致;
(赵孟頫“松雪斋”)
(汪关“寒山长”)
到清初的丁敬又重回“以刀立派”的老路,形成了浙派印风,其实只是“工艺化”的变种,并没有根本的突破,因此不管“西泠八家”刀法如何变更,最终仍没有避免浙派走向未路。直到邓石如出现,篆刻才终于转了大弯,从追求“工艺”制作水平路上跳出来而有了大的突破,“印从书出”使文人创作主体的艺术终于有了创造自家风格的可能。
(丁敬“梁启心印”)
邓石如开创邓派的最重要基础是邓石如的篆书,邓石如“五年学成篆书,三年学成隶书,最后成了自己的篆书风格”,以隶笔作篆,故篆势方;以篆意入分,故分势圆。这种有邓石如自家风格的介于篆隶之间的篆书最终使邓石如开创了自家篆刻流派:“邓派”。从邓石如起,后世的篆刻大家,无一不写一手好的篆书。
(吴昌硕“人生只合驻湖州”)
(吴昌硕:“明月前身”)
吴昌硕一生好写《石鼓文》,他精心收藏宋明拓《石鼓文》多本,反复研临比较。他说过:“余学篆好临《石鼓》,数十载从事于此,一日有一日之境界。”这种兴趣体现出他的审美倾向。《石鼓文》线条饱满圆润,结体错落多变,字体遒朴奇崛有上古风韵,吴昌硕吸收了《石鼓文》的精髓,并把它用于篆刻,从而形成自己的篆刻形式语言:既见《石鼓》之雄遒,又得封泥之苍茫,极饱满而又空灵,化实为虚,虚处传神。由此可见,吴昌硕的篆刻主要来源于他对《石鼓文》的精熟。
(吴昌硕临《石鼓文》)
由此推而广之,后世所有的篆刻大家往简单了说,就是“个性化的篆书+个性化的刀法”。而“个性化的刀法”在皖派冲刀与浙派切刀之后,极难再有新突破,个性化的篆书则出新的可能性要大得多。可见“个性化的篆书”有多重要。如果初学者最终追求的是想在篆刻上有所突破,练习篆书是极重要的基本功。
二、深入细致地研究古文字。
我曾经写过一篇关于“小学”的文章,这里指的“小学”,其实是中国传统语文学,包括分析字形的文字学(就是一个字词怎么写的),研究字音的音韵学(一个字词是怎么读的),解释字义的训诂学(一个字词是什么意思),围绕阐释和解读先秦典籍来展开研究的学问,因为它相对于后来文人所学习的四书五经来说,是“小”学问,而四书五经是“大”学问。小学用来研究怎么认字和写字写文章;大学(不是专指《大学》那本书)用来研究个人管理、国家和社会管理的学问。
(训诂学)
篆刻是视觉艺术,但它的根基却建立在以文字学的基础之上的艺术,也就是说,想把一个印刻好,首先得认识这些入印的字,通晓它的字形(最基本的),字义(同一个字在不同的字义下有不同的写法)、读音,这全部是过去“小学”的学习内容。
(“象形”造字法)
学习文字学首先遇到的就是造字方法的“六书”,即每一个汉字是如何生成、变化的,而这个汉字是象形字,是会意字,是形声字都会影响字形,当然也就影响印面线条。而每个汉字是表形还是表意,抑或形意假借、转注等等,中国的汉字在不同的意义之下,又生不同的写法,不同的写法又用在不同的场合。不同的文字组合又可以产生不同的印面线条组合,而选择何种字义,又与训诂相关……
吴昌硕曾经跟随俞樾、杨岘、吴平斋等大儒学习小学,研习围绕《说文解字》为中心的训诂之学(我们知道,《说文解字》解释汉字的字形、字音、字义三方面的内容,是古文字学的基础),也正是因为吴昌硕对于每一个篆刻用字的熟识,知道文字变化的基本规律,因此在他的作品中,虽然文字有千变万化,甚至有时还有篆籀隶并存的现象,但都如他说的一样,让人感觉到“字体纯一”,统一协调,并不产生杜撰错讹问题。
(吴昌硕:一月安东令)
(吴昌硕:一月安东令)
(吴昌硕:一月安东令)
我们来看,吴昌硕先生三方“一月安东令”印章,字法、篆法、章法各有妙处。对于大师,同样的内容可以造出多样的精品。
吴昌硕是一座宝山,我们精研他的作品时,也应当精研他的艺术理论,因为这些,就是我们学习路上的指路明灯。两个基础,三个难点,“不论刀法”的刀法观,都是其篆刻思想的精髓。由此深挖,对于篆刻精进,当大有助益。
(【老李刻堂】之279,部分图片来自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