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马话西游 （51）：云山雾绕的赌赛，莫名其妙的困局，如来的心机到底有多深？
前文书说到，如来奉召上天救驾，和悟空打了一个赌赛，赌悟空不能飞出自己的手掌心。悟空不服，当即应了赌局，跃入如来手掌，施展筋斗云疾飞而去。然而他执着功利，一颗心早被心魔所困，心性失灵，不觉走火入魔，坠入了魔障而不自知。
却说悟空在如来掌中驾云疾行，只管前进，一心只是要赢了如来的赌局，索性放开胸怀纵情飞去。正行间，只见不远处有五根柱子，色作肉红，长短不一，柱基下云遮雾绕，柱子上撑着一股青气。
悟空见状，不禁慢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雾霭茫茫，莫说是如来，就连天庭都早不见了，心中暗想：“刚才只顾着疾走，打了也不只几个筋斗云，却也没留心云路，这会儿怕是早就飞出了大千世界！这五根柱子莫不是天尽头的擎天巨柱？只是为何有长有短，粗细也不尽相同？”
低头沉思片刻，猛然醒悟道：“是了！是了！这天本是不平，有星月云雾，就如地上有山川湖海，所以天柱高矮不齐，粗细有差。记得那一年去南赡部洲游玩，有个南岳衡山，上有天柱、祝融、紫盖等山峰，倒是和这五根撑天巨柱颇为相似。如此看来，我这一发性真是飞到了天尽头，刚才还担心那老和尚手掌会随心变化，现在既已到了天尽头，即便是老和尚的手真能变得这么大，他的身体又放在哪里去？”想到这里，顿时安心，又只觉得好笑，忍不住哈哈大笑了几声，转身便行，要看看如来怎生把玉帝劝到西天去安家，一时间迫不及待。
正要驾起筋斗云，悟空忽然又想：“我一径飞到了天边，不懂的必以为我是在吹牛，那老和尚若是以此抵赖，却不是混不清麻烦事？也罢！我来在这天柱上写几个字，权作我来此一游的表记，老和尚若是耍赖，便教他同来看此记号。他终是一教之主，想来也不至于惫懒至此，见了证据仍要耍赖。好计！便是这样！”
想到这里，悟空说干就干，拔下一根毫毛，吹了口仙气，变作一管浓墨双毫的极品毛笔，走到中间那根最高的柱子下，略一沉吟，挥毫写下八个大字：齐天大圣到此一游。
写毕，后退几步赏玩字迹，自觉虽多年不曾写字，毕竟在三星洞下过苦功，这八个大字遒劲挥洒，尽管笔画不及当年端庄，笔意却更胜往昔，不由得心中欢喜，想起学艺岁月，却又有些伤感，转念想起如来神态口吻，似曾相识，又不禁一阵茫然。
如此胡思乱想了一回，悟空将獠牙一咬，暗自发狠道：“越想得多越糊涂！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是与非？我既赢了如来，谅玉帝老儿不退位也不能够，不想我孙悟空，竟有今天，能为凌霄殿主！今日我身登大宝，明天便要把三界变为我猴子猴孙的天下……”
正想到开心处，忽觉下体发胀，却是尿急了。悟空不禁好笑：“斗了这大半日还不曾小解，反正左右无人，我且就地办了吧！”
虽如此说，终究觉得害臊，左右看了无人，这才收了毫毛，羞答答走到右手第一根柱子下，又四下望了望，方才褪下衣裤，朝着柱基尽意撒了一泡尿。一时只觉身轻如燕，快慰无比，束好了衣裤，认准了方向，纵身驾起筋斗云，就往来路飞回，片刻间仍又回到如来掌中，看着如来得意笑道：“老孙回来了，你这就去教玉帝退位，把天宫让给我住！”
如来笑道：“你未曾出得我的掌中，却怎么明眼耍赖？”
悟空一愣，随即笑道：“老和尚莫要乱扯，适才老孙已经去到了天尽头，还看见了五根撑天巨柱，撑着一股子青气在那里。我就是怕你耍赖，特在那里留下了记号，你敢和我同去看看吗？”
如来笑骂道：“你这乱撒尿的猴子！何用去哪里，你只低头看看！”
悟空不解其意，却不禁低头看去，但见如来掌中云淡雾消，中指上赫然写着“齐天大圣到此一游”八个字，字舞龙蛇，墨迹清新，正是自己刚才写的那几个字。
悟空大惊，细细地又看了一遍，果是自己的手笔，非是他人冒仿。正在疑惑不定，忽嗅到一股尿骚气，定睛一看，却是从如来右手拇指的指丫处发出，竟是刚才自己在右手第一根柱子下撒的那泡尿，污迹俨然。
悟空顿时抓狂，只觉得不可思议：“刚才明明飞了那么远，必是到了天尽头，只是写在柱子上的字却怎么到了老和尚手上？那五根天柱长短粗细不一，倒也和手指有些相似。难道老和尚果真法力通天，手掌随我筋斗云一直在变大？”
想到此处，悟空顿觉一阵寒意，自从离了三星洞，第一次有了畏惧之感。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纵使老和尚的手能变得如此大法，他的身子也该一同变大，却不是撑破了天地，世间哪能容得下？岂有此理！莫不是他有个未卜先知的法术，预先把我的记号变到手中来欺我？”于是脱口叫道：“我决不信！不信！等我再去看个究竟回来！”说着，急纵身便要跳出如来掌心。
如来看得真切，哪里肯放悟空逃脱？叹了口气道：“孽障还是不悟！”说着只把手掌一翻一扑，便把悟空退出西天门外，将五根手指化作金、木、水、火、土五座联山，轻轻地把他压住。
阿傩、迦叶心知肚明，知道佛祖不欲伤悟空性命，亦不肯放纵他继续作恶，以免受天界大神所害，故掌化五行山将其困住，暗藏保护之意，于是合掌赞叹道：“善哉！善哉！”
雷部众神虽不知就里，却见如来佛法无边，将一个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玩弄于鼓掌之中，翻手间便把妖猴制服，敬畏之情油然而生，也不禁随着左右侍者合掌颂扬道：“善哉！善哉！”
如来微微一笑，即唤阿傩、迦叶，便要离去。就在此时，凌霄殿内人影晃动，快步走出两位神将，高声叫道：“佛老请留步！”
如来本就只是作势离开，早料到玉帝必定留客，闻声一笑，便停步转身，对二神合十行礼：“敢问天神有何话说？”
雷部众将此时早已对如来佩服得五体投地，看如来并不认得二将，忙上前引见道：“佛老在上，请容小神引见。这二位神将不是外人，都是我北极玄灵大帝麾下的神将，这位是天蓬元帅，这位是天佑副元帅，同列北帝护教四将之中。”
如来微笑道：“原来是‘北极四圣’中的二圣，失敬，失敬！老衲曾和贵友翊圣真君有一面之缘，此次前来救驾，便是翊圣真君传旨召唤。不知二圣教老衲留步，有何吩咐？”
天蓬元帅口才便捷，闻言忙拱手笑道：“佛老言重，我等怎么敢吩咐佛老，却不是折煞了小将！非是小将等敢留佛老，只是适才佛老大展神威，降服了妖猴，陛下闻之甚是喜慰，要见佛老面谢。故命小将先来留客，陛下这就摆驾来也！”
如来见说，心中甚喜，口中却谦让道：“老衲虽是客卿，也是陛下的外臣。君王召唤，自当效力，又岂敢受陛下面谢，却不是不合体统？”
正说话间，只听一阵仙乐飘飘，果见玉帝的御驾出殿而来，八景銮舆顶着九光宝盖，前后侍卫扈从，左右天女散花，前有导马开路，后有管弦奏乐，玉帝端坐銮舆中，满面含笑，雍雍容容地直至佛祖面前。
如来忙肃立相迎，心中却暗自感叹：“好大的排场！也难怪猢狲艳羡，一心想要夺位。”
玉帝下了銮舆，亲执如来之手，微笑道谢：“妖猴祸乱天庭，上界诸仙将竟不能制服，多亏佛老施展大法殄灭了妖邪，还我天庭清静，朕请佛老少停一日，请上界众仙做个大会，摆宴奉谢佛老，略表朕心。”
如来不敢违悖玉帝旨意，即合掌谢道：“老僧承大天尊宣命来此，有何法力？还赖天尊与众神洪福，怎敢劳烦相谢？”
玉帝一笑：“佛老不必谦让！”随即传旨，命云部众神分头去请三清、四御、五老中其余四老，还有六司、七元、八极、九曜、十都，一应三界神灵，千真万圣，都来此赴会，同谢佛老。一边又命四大天师安排酒宴，九天玄女布置歌舞，又叫开了玉京金阙、太玄宝宫、洞阳玉馆三间道家至尊宝阁，请如来高坐七宝灵台，又命人调设各班座位，安排龙肝凤髓、蟠桃玉液，不在话下。
如来知道玉京金阙等三座宝阁乃是专为道家太上三清所设，如今玉帝大开三宝阁，却教自己高坐七宝灵台，其抑道扬佛之意显而易见，虽是心中窃喜，却也不免惶恐。但转念又想：“若不是玉帝和道祖生了嫌隙，他们政教一家，我佛派必将永无出头之日。此刻借着玉帝提携而上位，虽然得罪了道派，不免会有后患，然则玉帝既高居法统之巅，说话行事名正言顺，而且智谋深沉，一切尽在掌握，似是又在道祖之上。我若错失了这个机遇，莫说佛家永远低于道家一头，恐怕玉帝也会怨我不争，那时候必是两头受气，何若此刻押宝，豪赌这一局了！”
想到此处，如来豪情满怀，瞻顾之心尽去，合十笑道：“既是陛下恩宠，老僧未免却之不恭，只得觍颜上座了。”
玉帝忻然色喜道：“爱卿何出此言，今日上座，乃是实至名归，愿爱卿勉之！”
如来会心一笑，昂然迈步，做了七宝灵台的上座，阿傩、迦叶依然不动声色，随侍两旁，早有天宫奴婢，端茶递水伺候，如来只是把头一点，做足了贵宾的模样，只是静观其变。
（本文节选自《大圣心猿》第二十六回：如来掌化五行山，玉帝做会号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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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史马广彧，加拿大BC省中文协会会员，温哥华大华笔会会员，温哥华至善中文学校教师；微信自媒体“国学微讲堂”公众平台主讲人；著有《史马老师讲国学》系列丛书，获著名作家二月河先生作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