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的凝视，山西平遥双林寺，1560尊彩塑目光灼灼呼之欲出
有没有这样的经验，走进佛殿，无论你在哪个角落回头，总能看见佛在与你对视？
这种感觉在双林寺尤为深刻
双林寺，原名中都寺，位于平遥县城西南6公里处
中都寺的创建年代无从考证，寺中北宋古碑“姑姑之碑”有“重修寺于武平二年”的记载，确定创寺应在北齐武平二年（公元571年）之前
中都寺在宋代改称双林寺，佛经记载：佛祖释迦牟尼涅槃，在古天竺拘尸那城跋提河畔沙罗双树之下，头北面西，右胁而卧，圆寂升天之时双树顿开白花，称为“双林入灭”，双林寺因此而名
双林寺占地面积约一万五千平方米，寺内古建壁画、唐槐、宋碑、明钟，尤以栩栩如生的1560尊彩塑闻名
这里的菩萨塑像似乎有人的情感，或喜或嗔、或怒目而视或垂眸浅笑，更有一尊韦陀被称为全国韦陀之冠
双林寺与别处寺院的敞开式不同，外面围了一圈高大的堡子墙，上置箭垛，寺在城中，远看像是一座城堡
寺院沿中轴线共三进院落、十座殿堂：前院为天王殿和释迦殿、罗汉殿、伽蓝殿、土地殿；中院大雄宝殿和两厢的千佛殿、菩萨殿；后院是娘娘殿和贞义祠
天王殿面阔五间，檐下清道光十年竖匾：天竺胜境
屋顶悬山式，据说屋脊正中琉璃宝顶上有明弘治十二年八月二十六日题记，为明代重修时所置
瞬间被殿前的塑像吸引，这是护法金刚么？一点不像以前常见的样貌，啥时候金刚也这么活泼了？尤其是那双灵动的眼睛
老师说这是元代的作品，有当时元人的影子
上身或赤裸披巾或系腰裙，浓眉怒目，身体扭动间展现出蒙古武士力拔山兮的强壮和英武，并不凶恶，倒有一种率性的童真
那对仿佛真人的眼睛，无论你走在哪个方位，都似乎目光灼灼地盯视着你
原来双林寺塑像的眼睛都用琉璃珠作瞳孔，历1400年依旧炯炯有神
很想左右游走拍个视频，记录下金刚追随的目光，可惜有栏杆遮挡，不能如愿
为什么要加铁笼，是怕金刚冲下神坛么？
走进天王殿，弥勒菩萨趺跏居中而坐，帝释、梵天胁侍左右
没错，这是弥勒菩萨，五代以前的弥勒是这个样子的，五代以后才逐渐演变成背着布袋、笑口常开的大肚弥勒形象
行叉手礼的大梵天
南墙倒坐四大天王，高三米有余，手持琵琶、宝剑、蛇和伞，护卫东南西北
天王脚下各踩一个小鬼，据说代表“酒、色、财、气”，象征佛法无边、为众生驱除这些邪念
但若是没了这些个邪念，会不会也少了许多做人的意趣？
想起宝玉黛玉那首绕口令似的偈子：你证我证，心证意证；是无有证，斯可云证；无可云证，是立足境；无立足境，是方干净
摇摇头往前走，却看见天王似有话说地回眸一瞥
（殿内不许拍照，图片来自“佛教建筑”公众号）
穿过天王殿，北面的释迦殿和两侧的罗汉殿、伽蓝殿、地藏殿、土地殿组成第一进院落
释迦殿面阔五间，正中匾额上“灵鹫遗风”四字已漫灭不清
释迦牟尼居中高坐，是如今常见的不悲不喜的模样，左右胁侍文殊、普贤
四壁以连环画形式壁塑了释迦牟尼自“白象投胎”至“双林入灭”共48组佛传故事，两百多位人物活动于壁上，构图巧妙，形象生动
白象投胎
释迦牟尼佛背面的影壁墙后，有一座渡海观音，是双林寺彩塑中的精彩之作
观世音菩萨为摄化众生而自在示现三十三种妙相，第十三种形象即为一叶观音
一叶观音单腿盘坐在一片红色的莲瓣上，整个身形突出壁外，神态安详，和背景上汹涌的海浪形成强烈对比，长长的飘带随风翻飞，昭示渡海的方向
确定这不是一张动图？
谁能帮忙把铁栏杆P掉？连观音都敢关，真狠
旁边伽蓝殿又称武圣殿，正中关羽坐像为清初所塑，四壁悬塑关羽生前事迹：桃园结义、怒斩华雄、水淹七军等等
用陈老师的话说，清朝的，就不细说了
谁让山西这么多唐、五代、宋、元的宝物呢，清朝的实在排不上啊
罗汉殿建于宋代，十八罗汉朝观音
观音的背光做得精细，近视的我看不清细节，被两旁比比划划聊得开心的罗汉们吸引了过去
伏虎罗汉说：告诉你，怎么降伏一头猛虎，就是分饭食给它吃
哑巴罗汉翻了个白眼，表示不相信，你吹牛
这一对看热闹的是父子么？长得真像，连唇边的皱纹都一模一样
拿本书来串门的可是隔壁邻居？
扑面的凡间生活气息，有一种敬老院里晒着太阳闲话当年的感觉，观之可亲，呼之欲出
地藏殿又叫阎罗殿，地藏王菩萨居中而坐，左边是道明，右边是闵公
地藏与现在常见的也不太一样，常见的地藏塑像倒像是道明的模样
道明是闵公的儿子，传说啊：
曾经的大地主闵公是一位慈眉善目的憨厚老者
旁边的十殿阎王和判官可就没有这么和善了，森然危坐，指挥一干小鬼把判了刑的罪人刨腹的刨腹下油锅的下油锅
人还是需要被震慑的，酒色财气，还是点到为止吧
前最后一间土地殿，土地殿里土地神，慈祥忠厚，左右随侍金童玉女
中轴线上第二进院落有正北的大雄宝殿和东西两厢的千佛殿、菩萨殿，布局宽敞
大雄宝殿为明初重建，双林寺最高大的建筑
殿内曾遭完全破坏，佛像是从别的地方请来的客座：接引佛迎门而立，主像三身佛（报生佛、法生佛和印生佛），两侧普贤、文殊
看，转角斗拱上有个跨坐的童子，很是神气
东侧千佛殿，悬山式建筑，面阔七间，殿内彩塑大大小小有500多尊，占全寺的四分之一
主像自在观音，面容恬静妩媚，坐相却是大马金刀，左脚轻踏莲叶，右腿曲蹲，无拘无束、悠闲自在
菩萨的胖脚丫让我想到一个词：知足常乐
左右侧塑韦驮和夜叉立像，这是早年的图片吧，现在夜叉已经被偷走了
重点来了，韦陀
双林寺千佛殿的韦驮像被认为是彩塑的杰出代表、“全国韦驮之冠”，载入《中国美术大全》，各大院校美术系临摹的样板
身高1米6多、胖墩墩的韦陀，头部和身躯向右扭动，而眼睛却望着相反的左方，从头到脚贯穿一条S形曲线，自带一种强大的力度和动势，象是京剧武生的一个精彩亮相，亦如拉满的弓，身上飘带萦绕飞舞，不动欲动，刚中带柔
看这铮亮的眼眸、紧抿的方唇阔口，还有肉嘟嘟的耳垂
关于韦陀，《佛典》中还有一个浪漫的故事：
相传昙花原是天上的花仙，凡心私动喜欢上一个叫作韦陀的小神，玉帝得知后大怒，把花仙变做一朵小花，规定她每天只有一个时辰的花期
昙花痴情，她算好韦陀每天晚饭后下山挑水的时间，选在此时盛开，只希望能借此见心上人一面
于是就有了“昙花一现，只为韦陀”的传说，昙花也因此叫做韦陀花
扯远了，拉回来
千佛殿内四周为悬塑和壁塑，五百多尊菩萨分为五六层，或驾祥云，或骑异兽，造型神态各各不同，唯一相同的是都朝向观自在菩萨，与主像遥遥相应
下次看壁塑、悬塑、壁画一定记得带上望远镜，塑的人那么耐心地做了那么多细节，远远瞟一眼就走实在是暴敛天物
比如这个，如此生动，我就没看见，回来查资料才发现
窗台和门两侧还塑有三十多尊供养人像，都是当年附近村子里的普通百姓，造型写实，且大多有真名实姓
你看，这是一对夫妻，叫牛普林和冯妙喜，牛普林一脸憨厚，冯妙喜若有所思
因为写实，他们的衣冠饰物也成了现在研究明代服饰发展演变的可贵资料
菩萨殿在中院西侧，与千佛殿相对
主像千手千眼观音，结跏居中而坐，丰满隽逸，神态温柔，26只手持有不同的法器：轮、伞、花、刀、剑、戟，，，手势千变万化，是谓千眼观照世间，千手护持众生
两边是她的母亲和父亲妙庄王
《搜神记》二十卷记曰：妙庄王有三女，长妙音，次妙缘，三妙善，妙善即观音大士，王令赘婿不从，逐之... ...，后庄王病急，妙善剜目断臂救之，尔时道成，空中现千手眼，故曰：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灵感观世音菩萨
四周悬塑四百多尊，脚登彩云，作行进状，衣纹飘动，满壁生风
后殿娘娘殿是全寺中轴线上最后的建筑，建于明正德年间，面阔五间，殿内有五尊女像及侍者为清代重妆，前檐内有清代壁画《送子图》
殿东侧小殿为贞义祠，内塑睡姑姑和药婆婆塑像，民国时期所塑，艺术水平一般，忽略
娘娘殿里这个送子的侍者有点可爱，送的是二胎还是三胎？
不小心写了这么多，却没有一点厌倦，只因为10座佛殿各具特色，2052尊塑像（现存1560尊）性格鲜明、无一雷同，神有人味，人具神韵
双林寺最出名的是韦陀，但我最喜欢的还是千佛殿中大马金刀豪气干云的自在观音
补一棵唐槐，千年老树，枝繁叶茂
光影，棂窗，自带一种古意，时间在棂格间潺潺流过
爬上城楼，回头再看一眼天王殿前的四大金刚，他们也在看我
在佛的凝视里，我们离开，天上人间，无论去到哪里，都有佛目光灼灼地望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