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清和
小时候,特别想让母亲开一家裁缝铺,所用空间不必过多,两间即可,一间用作门厅,另一间做书房以及卧室。放学时候,我可以坐在里间一边写作业一边听母亲脚踏缝纫机板的踏踏声。然后,看到四月的阳光穿进窗棂,一点点爬行在我的方格子作业本上。我因为和母亲如此亲近而感到安全感十足。我是始终怀有恋母情结的幼稚孩童。
母亲没有开裁缝铺,却依然做得一手好针线活。街市上刚刚流行缎子面的对襟棉袄,不几日,母亲就买来面料、棉花、里衬,全部手工缝制。过一段,全家人都穿上了这种中式棉衣。记忆里最深刻的是棉袄上的盘扣,每件衣服上的盘扣绝不会雷同。孩子领出去,衣服穿出去,自然会收到邻人很多的赞美。母亲却从不自夸,她只是站着微笑,如同四月田野里的一株清凉薄荷。
我却是笨拙的,一点手工活计都不会,我只是喜欢绣字,日里黄昏里,捧了喜欢的书来读,以为书里的江山如画亦是我应有的所有寻常。偶尔笔勤,在日记本的空白角落里写下某一时的思绪万千,兴奋也有,颓废也有。书写的时候,可以和每一个字符对话,在大写的字面前舒展开放,在小写的字面前吐纳呼吸,从不自卑也不自傲,觉得自己也是旷野里的一株新鲜绿植。
某日和某人说起近格外日疲惫,隐隐有了厌倦心理,多次有了想要逃离的冲动,可仔细思量,又能逃去哪里呢?到哪里都要面对人群,面对不同的烦恼和困顿。如此日久,便愈发怀念那些逝去的时光。若果有时光机,如能带我回到童年,我还是想坐在里间的屋里,听母亲在外室忙碌的声音。那时,母亲年轻,我年幼。窗外是四月清和。
昨日午时和姊妹在购物中心的顶层吃快餐,她吃韩式冷面,给我点一份速食府的木耳牛肉拌饭。小块的黑木耳、瘦肉丁、米饭以及胡萝卜等食杂被迅速加热搅拌,散发出灼热的香气,盘桓不散。邻座有青年女子相对而座,亲密交谈。似乎涉及感情,或者没有,只是多次小声提及一个男子的名字,之后窃窃而笑。时光忽然在此停顿。人与人之间因为没有缝隙,四周温暖攒动。
穿行在人群之中,看各式衣物,想起母亲缝制的棉衣,再不见有任何商家出售相同款式。母亲盘扣的手艺大概还没有忘记,只是再也用不到了。不知道她会不会觉得惋惜,而我们也从没有想学来的心思。
四月清和,多好听的词句。这里有回不去但忘不掉的童年,有母亲给我们的清浅却又浑厚的记忆,有阳光汩汩流淌的声息。无限美好,满怀憧憬,分外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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