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丨孙策:把进入艺术史作为终身奋斗目标,值得吗?
孙策:
把进入艺术史作为终身奋斗目标,值得吗?
进入“艺术史”
经常有这样一种论调:艺术家,特别是当代艺术家应该有进入艺术史的思路和意识。言下之意,如若不然就是没有出息和雄心的表现。拙文即是要讨论一下这种观点是多么荒谬和贫瘠。
首先,让我们看看问题本身:进入“艺术史”。
从学科上来看,艺术史是历史科中的一个分支。当然,贡布里希(E.H.Gombrich)亦说,人类的发展史可以被一部人类艺术发展史所概括。那么什么是历史呢?《不列颠百科全书》关于历史的条目很简单,历史即是对历史事件的描述。
贡布里希(E.H.Gombrich),1909-2001
《不列颠百科全书》
这不是一篇严谨的学术论文,我们一起来看。学过高中英语的朋友就会拆解从句,这句话就是:历史是描述。我们知道即使从人类出现开始,这个世界上出现过的事件可以说是浩瀚无穷、繁杂纷乱的。正是因为这种庞杂,这些未被整编的事件在被理解的可能性上几乎等于无。从古希腊的行吟盲诗人到东方最早的史官,历史以不同形式被记录描述下来。
这种描述当然符合以不同描述者以及他们所代表的社会阶层对历史的理解和认识(甚至篡改)。于是,我们要问,今天理论界所提出的“进入历史”是哪一种历史?是人民的?资本的?学界的?统治阶级的?还是最近很流行的“一个人的”艺术史?并不是设语言陷阱的意思,而是如果要进入历史,要进入怎样的历史书写,为什么要进入这样的历史书写,最后才是如何进入的问题。
尽管在我看来进入历史既无趣又无聊。至于那种进入到某种权力认证系统获利的行为,则不在本文讨论范围之内。因为那样看待历史,是对历史的侮辱和亵渎。
中世纪行游诗人
把进入“艺术史”
作为终身奋斗目标值得吗?
第二,即使以上种种均不是问题,“进入历史”以证作为一个艺术家的奋斗目标真的值得吗?
有一个笑话说的是,有一个人靠勤劳和欺诈终于成了全镇子的大财主。也许是因为炫耀也许是戏弄,于是发出布告,拿五两银子给镇上最懒的懒汉。经过大家举荐,三个有名的懒汉集中在一起,围观者人头攒动。第一个懒汉说,我已经一整年没有劳动过了,什么都不愿意做,把钱给我吧!话音未落,第二个马上说,大家都可以证明,我三年没劳动过了,我才是什么都不做,拿钱给我吧!富人对第二个人的回答很满意,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个候选人,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你不想要这些银子吗?随后还用力晃了晃手里的银子。第三个人伸了伸懒腰指了指口袋。悠悠答道,我懒得抬手,把银子直接放我兜里吧。这个家伙实在是用一个小小的举动说明了他是最懒的人。
当然,这是一个反面极端的例子。我想说的是,一个艺术家之所以选择艺术作为自己的志向,还有什么原因不是出于对艺术的热爱呢?你爱艺术,你选择了艺术。当然,她折磨你,耗尽你,摧毁你,让你寝食难安,夜不能寐。现实让你成为异类,不安定,负罪的责任心,意志力和房租采暖费,保险金,拆迁队,画廊小妹的白眼,油腻买家的电话,势利眼的批评家不定时地会访问你的心房。这一切的一切用什么去克服?用作品已售罄的挥金如土?用功成名就的满面春风?用青年后辈的前呼后拥?还是更“崇高”的学术认可或是所谓进入历史?
我想那些我们都需要,但都是脆弱的、不坚固的、有限期限和范围的慰籍。做出自认为好作品时的欢愉,以及在第二天醒来后的失落、迷狂与忧郁,绝对自信与彻底失落。医生说这是双相情感障碍,是病,得按时服药。在精神上的国王与乞丐之间就体验到艺术那危险神秘的诱惑。那魅力,让人痛恨,为什么让我吃到如此好吃的叉烧饭,以后我吃不到该怎么办?(《食神》台词)
电影《食神》截图
工作的动力核在于对艺术炙灼的爱
女孩问禅师:怎么样证明一个男人的爱是真爱?
禅师答:爱不需要被证明,需要被证明的是男人(因为男人从来不可靠)。
我非常喜欢一个日本演员松岛菜菜子,特别是那部讲师生恋的《魔女的条件》,男女主演表演到位,情节环环相扣,个人情感与社会公约习俗的矛盾扣人心弦。但是那个结局非常失败地堕入俗套,男主角独立生活,多年后相见,女主角辞去教师工作,在男主角不知情的情况下独立抚养他俩爱的结晶。编剧有力地证明了即使是一个流行文化的电视剧,也要向社会风俗公约低头。亚洲文化的实用主义证明了“纯爱”剧也是需要证明的,至少是一个孩子。
日剧《魔女的条件》截图
不必为了历史感而工作,工作的动力核在于对艺术炙灼的爱,它源于你归于你,不撒谎不掩饰,直接给予你。如果你还没有体会过那种狂喜,真的很遗憾;如果你已经体验过那种狂喜还会被雄心、艺术史、认可所压倒,真的很遗憾。
莎士比亚(William Shakespeare)说,即使我寄居在贝壳之中,我仍认为我是宇宙之王。
在一个贝壳中很好,那是一个点。只有一个点才能成为万物的中心。
为什么在贝壳中称王?因为荒谬背理。
“吾之信彼,因其背理。”
科布家族藏莎士比亚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