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代城站，你印象中的杭州城站是什么样的？
原创：木一凡
三代城站，你印象中的杭州城站是什么样的？
全文4980字，阅读约10分钟
作者：木一凡
制图： 水大母 / 编辑：沈幕河 / 设计：七个橙子
校稿：谁温酒一壶
“火车站，这烧不坏的保险箱，保存着我们的记忆和别离。”这是俄罗斯诗人帕斯捷尔纳克的诗句，写的是其心目中的火车站。
而对杭州人来说杭州城站也是那记忆最深的梦，每天，离别或是团聚，在这座百年历史的火车站里不断上演。记忆里洒落一地的碎片，繁星点点，拾起了碎片，拼接在一块恍惚间瞥见城站最初的模样……
杭州城站，在存续长达百余年的漫长历程中，它的站房建筑屡毁屡建，容貌几经变换，功能数度调整。在经历了不同的历史时代，见证过太多的风云变幻后，仿佛城站的每一块砖瓦、每段月台都镌刻着历史的印记，构成了杭州独有的历史文化。
▲上世纪20年代的杭州城站
拆墙进城，城内之站
浙江省的第一条铁路始于1907年建成的江墅铁路，线路沿当时杭州的老城墙外由南而北，从江干闸口一直到拱宸桥，沿途设闸口、南星、清泰、艮山和拱宸五个站。
▲ 江墅铁路初期路径示意图
其中的“清泰站”便是杭州城站的前身，作为中国最早一批建设的车站，见证着杭州城进入铁路时代的历史变迁，也由此翻开了杭站历史的第一页。
▲ 今位于金衙庄公园的清泰站遗址
但因清泰站在城外，离杭州城还有一段较长距离。麻烦的是，这城门早、晚得开门、关门，乘客一律要等到城门打开才能进出。清泰门晚 7 时就关闭城门，如果 7 时之后下火车，就进不了杭州城。
在经过重重困难之后，时任浙江铁路公司总理的汤寿潜终于破了清泰门北和望江门南两处城墙引铁路线进城，并于1909年宣统元年开始修建杭州城内的火车站，1910年将清泰门站迁移至城内，改称“杭州站”。因为车站在城内，所以杭城百姓将它称之为“城站”。
▲ 江墅铁路拆墙改道迁站示意图
西风盛行，造型精美
清末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会背景，使得铁路客运站绝大多数都由外国建筑师设计，所以此时建筑的整体形式多以欧美建筑风格为依托,以拱券、坡顶、钟塔、券廊为构图要素,较为缺乏本土特征（民族元素或仅存在于少量细部装饰上）。
▲位于水城威尼斯的圣马可广场
但不可否认的是,当时的铁路客运站站房，尤其是位于重要铁路枢纽、到发站的站房，作为帝国主义国家占领中国市场的标志和门户，都是造型极为精美的近代建筑，“呈现出各国力图以其独特的建筑风格表现其民族特色的趋势”，成为当时历史最好的见证。
这一时期出现了许多外观精美的铁路客运站，如哈尔滨站（1903年，俄国）、武汉大智门站（1903年，德国）、北京正阳门东站（1906年，英国）。
▲ 哈尔滨火车站 图源 @火车老站地图
而近代杭州的建筑并非全盘西化，更多的是属于“折衷主义”类型，即带有多种西式风格早期或中西结合中后期的建筑。
早期的一些建筑诸如火车站、银行和商业设施等“舶来品”均带有明显的西方“折衷主义”风格，大多为局部采用巴洛克风格的动态装饰而整体遵循古典主义风格严谨的比例构图。
▲ 浙江兴业银行旧址
杭州城站即是早期杭州城内“折衷主义”建筑的典范。
城站在屋顶山花、窗顶拱券、门楼柱式等部位通过曲线、涡卷、双柱、拱心石等装饰体现出巴洛克风格的动态和变化。
在立面的构图、比例上则通过纵横向的分段与控制体现出古典主义风格规则、统一的一面。
▲巴洛克与古典主义融合的第一代城站
在西方建筑界，巴洛克风格的灵活与自由虽被古典主义者称为离经叛道的建筑风格，但从其建筑形态和部分规则来看与古典主义并非完全背离，两者之间也存在着一些共通的部分。
具体而言，城站站房立面采取了横向五段、纵向三段的西方古典建筑经典构图手法。
▲横五纵三的西方古典建筑经典构图手法
中部门楼及左右两座角楼部分向外突出，且均在屋顶柱墩砌筑了尖塔作瞭望用。中部部分塔楼设计为钟楼，以弯顶造型突出建筑主入口，起到提领全局的作用,左右两处角楼的屋顶檐部和山花采用了巴洛克风格的曲线设计，建筑中弧线的造型体现出动感与自由的基调。
▲第一代 杭州城站上的尖塔和钟楼
站房外墙面凹凸度较大，窗户则大量运用了罗马的拱券元素,窗檐的拱券中部断裂并有拱心石装饰。
▲第 一代杭州城站上的罗马拱券与拱心石
整幢建筑造型精美,立面光影效果明显，与动态的曲线、断裂的山花等建筑元素共同组成了巴洛克风格的典型特征。
但是从细部看建筑的装饰与西方的巴洛克建筑相比较为简洁，并且立面比例协调、构图整体，外观上也综合了西方罗马时期等建筑元素，因而属于“折衷主义”的建筑类型。
▲“折衷主义”建筑类型的第一代城站
废墟重建，恰承传统
1937年10月13日至15日，日本侵略者两次九架飞机对杭州站进行了轰炸，投弹14枚，车站的天桥和月台一段被炸,办公楼则全部被毁。
▲ 被炸毁后的杭州站月台
据南京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公布的资料显示，日伪当局为了满足自我的军事运输需要和迫于社会各界爱国群众的压力，不得不于1941年3月26日开工在原址上重建杭州站，经过整整一年的建造，于1942年3月21日竣工通车。
▲重建后的第二代杭州城站
重建的城站采用了日本奈良时代的建筑风格，而奈良风格基本承袭了我国唐代建筑风格。
因而从外观上看，重建的城站是一幢采用了我国传统形式的建筑，恰好体现了我国传统建筑的精髓大屋顶、飞檐、斗拱，大气沉稳又低调内敛。
▲法隆寺：位于日本奈良
▲ 南禅寺大殿：位于山西五台县
整体而言,建筑造型优美、轮廓清晰、朴实沉稳、延展性强。虽为日本奈良风格,但细细品味,也不失中国传统建筑的品格,其古朴典雅的建筑风格和杭州古城交相辉映、相得益彰。
▲古朴典雅的大屋顶城站
从屋顶来看：城站建筑采用中轴线左右对称的布局,屋顶呈现出中间高、两边逐级降低的形式。站房建筑中部为单檐庑殿顶。
庑殿顶是中国古代建筑中最高等级的屋顶式样。
▲位于故宫中轴线上最显要位置的太和殿
屋顶四面斜坡,稍有弧度,由1条正脊和4条垂脊组成贵宾、软席候车室上盖有横向舒展的单檐歇山顶，在日本称为“入母屋”。
歇山的等级仅次于庑殿，由1条正脊、4条垂脊、4条戗（qiàng）脊组成，屋顶高度低于中部的庑殿顶、高于两侧歇山顶而两侧的硬席候车室和旅客厕所的屋顶也为单檐歇山顶，分别为横向和纵向垂直相交布置，屋顶高度依次降低。
▲第二代杭州城站的屋顶式样
城站屋顶通过巨大的斗拱出檐，跨度深远，这也符合唐代建筑为中国各朝代屋顶出檐空间跨度最大的特征。除了出挑，建筑的檐部还沿着屋面的凹曲折线逆向缓缓起翘，使大面积的屋顶在视觉感受上变得轻盈和灵动。
此外，车站屋顶上铺有青灰黑色的瓦，质地紧密，经过打磨，表面光滑，屋脊上还饰有叠瓦脊和简洁秀拔的鸱尾。总体而言，城站的屋顶轮廓清晰、坡度舒缓、横向延伸广，给人以庄重沉稳之感。
▲巨大的斗拱出檐，跨度深远的第二代城站屋顶图源 @铁路杭州新客站纪念画册
从斗拱来看：斗拱在古代建筑中的位置主要集中在柱头、枋、梁等承重部分。斗拱在梁下可增加梁身在同一净跨下的荷载力，在檐下可助出檐加大，并将整个屋顶的重量层层传递到柱上。
城站的斗拱继承了唐代、奈良斗拱体型硕大的基本特征，使它的结构之美显现的淋漓尽致，巨大的斗拱也承托建筑屋顶更加深远。
▲ 体形硕大的城站斗拱
虽然城站在抗日战争时是由日伪当局所建，但其精髓却沿袭了我国传统的建筑风格，在那战火纷飞的年代就像一朵艳丽的奇葩矗立在杭州城中，沉稳却不失灵动，大气却不失精巧。
▲ 曾经的城站站场一角
砖木混凝土的结构、舒展的屋顶、灰黑色的琉璃瓦，清水砖墙、斗拱飞檐，无不体现着传统、低调、内敛的品格，质朴优雅的形象与千年古城杭州积淀的文化底蕴相辅相成，成为当时杭城的真正的“门户”建筑，是杭州近代历史的最佳见证。
城站火车站广场旧貌
拍摄者 @胡志祥
1983年12月31日
（横屏观看）
适应时代，古今融合
杭州城站是杭州铁路的主要客运站之一，沪杭、浙赣、宣杭和杭甬铁路都汇聚于此。随着社会经济的飞速发展，城站的客运量不断增长。
▲ 四条铁路汇聚于杭州
自1950年后,虽逐年进行扩建改造，但车站依旧不能满足日益扩大的客运需求。在使用了半个世纪之后，由于不能满足现代客运的需求，典雅的城站于世纪之交被拆除并原址重建了一座现代化的新客站。
▲ 杭州老城站的最后一天
设计者是我国国家级建筑设计大师程泰宁先生。
▲ 国家级建筑设计大师，中国工程院院士，同时又与杭州颇有渊源的程泰宁先生
新建的城站在保留了江南建筑风格的基础上，与现代技术和材料相结合，体现着古典与现代的交融。
首先，城站是传统文化与现代建筑的结合。在当今时期，传统文化已成为城市的一张名片，应当得到足够的重视。
程泰宁先生十分重视建筑创作对于我国传统文化的展延。在杭州城站的设计中，他深入地理解杭州地域文化传统,创造性地汲取传统建筑元素与简洁明快的体块状现代建筑相结合。新城站既是历史的传承,又具有典型的时代特征；既是功能与技术的产物,又是艺术的创作。
▲ 古典与现代相交融的新城站 图源网络
其次，城站具有典型的江南地域环境特征。根据地域不同，我国的传统建筑形式多样、内涵丰富，而江南建筑的低调和内敛，在传达东方传统文化的精神内涵方面十分典型。
在杭州城站的设计中,程泰宁先生旨在传达一种含蓄而有书卷气的流韵、一种文化格调,寻求找到与杭州建筑传统的内在联系，因此才有坡顶穿插、粉墙黛瓦的韵味。
粉墙黛瓦象征着江南传统风格的屋顶、简洁“门”形综合大楼下穿插的人字形坡顶、规则且富有韵律感的窗洞、设计巧妙细节丰富的柱式等细部、均由传统江南建筑元素衍化而来，又不失时代气息。
在“门洞”的上方为“门楣”的造型，在“门楣”上钉有9根“门簪”，同样汲取了传统建筑元素并赋予其现代的形态式样。 摄影 @HiJay!
正如程泰宁先生自己所言：“只有中国的、江南的,才是独特的；只有独特的，才能与国外的、北京的、上海的车站区别开来，也才有生命力。”
▲富有江南气质的新城站 图源 @铁路杭州新客站纪念画册
属于百年城站的故事还将继续
2018年7月27日，随着最后一位住户的搬离，占地2.7万平方米的地铁7号线城站东广场项目顺利完成腾空。征收完成后，这块地方未来将会建成城站火车站的另一个出入口。百年城站将迎来第五次大变化。
▲ 百年城站将迎来第五次大变化。
杭州城站以东，这片土地被许以城市发展的美好期许。未来，串联起西湖景区、市中心延安路、河坊街、钱江新城、钱江世纪城以及萧山国际机场的地铁7号线，也将从城站东广场下方经过，并在此设站。
▲ 地铁七号线将串联起城站与杭州其他重要区域
从规划方案看，城站这次更新改造，最大变化是将在贴沙河东面设置一个东侧出入口，打造城站东广场。
整合交通集散、商业休闲、信息咨询等功能，对接钱江新城等城市新核心，让城站真正变为一个小而精的“城市会客厅”、具有国际水准的城市中心精品车站。
▲ 城站火车站更新改造规划示意 图源 @杭州新闻
杭州城站，这座拥有着百年历史的老火车站，即将焕发新的光芒；矗立在古老而又繁华的杭州城内，面向世界打开一道属于杭州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