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治心传》温热温疫辨
《伤寒论》分六经见证,方有发表攻里之异,注述甚多,皆随文释义,或各鸣一得,彼此辨驳。
若究其源理,有顾彼失此之嗟,何也?
岂知时事有更代,地土有南北,人体有强弱。
近世以来,四时感症,类伤寒多,正伤寒罕见也。
夫类伤寒者,春温、夏热、湿温、秋燥、冬温是也。
虽然仲景谓伤寒有五,方分温散、辛散、攻下、和解诸法,
后人识浅,殊难领悟,
惟拘执传经限日成法,遂致遗误者多。
惟近年凶荒饥馑, 兵火之余,酿成疫疠,互相传染,切勿拘执日数。
余治疫症,大剂攻下,每多获效。
缘此病邪由目鼻吸入者多,
往往两手脉微弱,
若不知者,以为脉虚,不敢用攻,
孰不知下后邪去,脉即平复。
此症初起,多见恶寒肢冷,舌苔黄腻,神识呆钝,
或邪热下迫,每多自利,所下几微,最易惑人。
必视舌苔垢腻之有无,以定攻下之轻重,
每见下去一层,又起一层。
轻者两三剂,重者八九剂,
浊苔退尽,脉平而不躁急为准。
仍须用下,庶免反复,
要知此邪乃天地间至恶之气,必须除恶务尽。
以大承气为主方,随症加减,
减至单用元明粉为极轻。
总以三候之内为率,
若延至三候以外,必自利红水,肠胃已烂,必死无疑。
余历验心得,以验苔之滞腻,干而无津之苔,凭此用下;
若舌无浊垢之苔,虽见大热不可用下。
余之心得经验,无误之秘法也,
然则与无疫之温热有间,
未可混淆以误人者。
夫温热者,天地之常候也。
经云∶冬伤于寒,春必病温。
惟冬令外虽严寒,而阳气潜藏于内,
若天时晴燥,雨雪稀少,
则阳失潜藏,致生冬温之证,
当用葱豉汤加大贝、芩、翘、银花、牛子、甘、桔等味。
盖春为一岁之首,严寒未退,仍防寒邪遏伏;
直待春升,木气发透,风阳化温,是为风温。
其气近燥,多犯上焦,致有身热、咳嗽、胸闷、气促之症,
法宜清宣轻剂,如薄荷、牛子、桔梗、杏仁、大贝、蒌皮之类。
久延失治,转入营分。
误用辛温成法,多致衄血、咯血,甚则成痨。
若已入胃,舌黄干燥,亟宜攻下。
初夏渐热火旺,宜仿此方,重加清药可耳。
如长夏湿土司令,宜燥湿清热,苍术启虎汤治之。
直至秋深,燥令大行,身热、咳嗽、咽痛者,辨天时之凉暖,以分寒化、热化,然用药有温润、甘寒之别,此秋燥之治法也。
若热已入胃,便结溲赤,舌苔黄焦垢腻,亦宜急下存津,切勿延久,正伤气弱,反成危候。
近年以来,四时感症温热独多,
每憾治法仍沿辛温,
以致不死于病而死于误药者,
比比皆然。
偶见新出六书,
乃余杭陶节庵所辑,
意在变化成法,独出心裁,
将仲景所集增损加减,标新立异,不为无功,
惜未将温热见症阐明原理。
余细为研究,
有择焉不精,语焉不详,
何足以尽格致生化之源,
跳出伤寒之范围哉。
于是焚膏继晷,
精审四时代谢之序,
参以六淫偏盛之因,豁然自得。
不揣草率无文,
爰将各篇病理,
随时笔记,以免遗忘,
是否有所采择,质之海内明哲,
愿早赐之削政,则感如师资之深矣。
澜按∶
温热者,四时之常气也;
温疫者,天地之恶气也。
盖常气以常法治之,恶气以峻法治之,理势然也。
先生治疫,重用攻下,除恶务尽耳,与吴又可法暗合。
其时各居一境,所治之症大略相同。
袁氏辨舌苔垢腻浓薄,以定攻邪之轻重;
又辨明温热与瘟疫有间,岂可混淆以误人哉。
况先生济世心切,每以慎审为本,
其学邃深在又可之上。
且吴氏虽有九传方法,
未将病理阐明,
书虽流传,惜乎混疫于温,贻误亦多,不足为法也。
或谓当时彼此各居一邑,未能面商至理为憾。
如袁、吴同处一堂,互相讨论,
吴氏必不致混淆立论,
温热原理毋待叶氏发明之。
呜呼!天下事,有幸、有不幸。
吴书早经刊传,
袁氏此书渺无知者,
缘先生志尚高傲,不求闻达,
又非医流,
此书乃当时之日记耳。
观其自记云∶“不揣草率无文,随笔记录,以免遗忘”,
即知其仅记病理、临症实验而已,
其言辞不加修饰,已可慨见。
澜因先生为吾邑先达,
兼与其玄孙同局襄修邑志,
始获此书,
字迹蠹蚀过半,
用特重录,以免淹没。
奈无别本可以校对,只姑仍旧贯,
未敢更易一字。
稍有疑义者,附以按语,
以醒眉目云尔。
时在咸丰戊午中秋节后二日,后学赵观澜谨录拜志于三十六湖楼客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