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天的宗琨

编者:今天是扬宗琨先生离开我们的20周年纪念日,

谨以徐道荣先生的这篇文章来纪念他!

99年盛夏的一天,湖北世协秘书长彭争鸣先生突然来访,着实让我吃了一惊。因为我离开世界语运动多年,连住处也是隐秘的,他怎么找来的呢?原来是音乐学院毕业生闵小姐陪着来的。闵小姐前几年曾想考我的硕士研究生,因此相识。但我的专业是音乐文献编译,要求考生有较好的英文基础,而她学的是音乐教育,英文显然不是强项,于是我劝她考了别的专业。虽然无缘成为师生,但闵小姐一有机会来校总来看我。有趣的是,交谈中两人都从未提到过世界语话题,这次来访才知道她不仅学世界语相当早,而且一直很活跃。我感到又高兴又意外。聊天中彭争鸣告诉我,扬宗琨先生得了肺癌,正在住院,愕然之中我一下子陷入了沉。

我和宗琨相识于文化大革命初期,屈指算来,已经整整三十二年了。当时整个社会的气氛非常压抑,人人自危,大家都惶惶不可终日,他家成了我们一批青年知识分子的避风港。我们一有空就往他家里钻,常常彻夜长谈,饿了就老着脸蹭饭吃,困了就在地板上抵足而眠。他和他贤惠的夫人从来没有对我们表示丝毫的厌倦。现在回想起来,在那恐怖的岁月里,他和他的家给我们带来多少温馨!

第二天清晨,我起了个早床,匆匆赶往省人民医院第二附属医院。我是个夜猫子,每天都是半夜两三点种睡觉,早上将近十点钟起来,终身积习未该。为了早起,头天晚上我特地提前一个小时上床,无奈怎么也睡不着,一幕幕往事在脑海中浮现,恍然如昨,竟至整个通宵没有合眼。当我带着一蓝鲜花赶到病房时,宗琨正躺在床上看书;他一时还没有发现我,我见他除头发略微有稀疏外,其他一切都还好,气色也不错,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他见到我非常高兴,一翻身爬起来就嘘寒问暖,仿佛平常我到他家里一样。以前我们一星期见几次面都有说不完的话题,这回离上次德国友人奥托来汉时晤面,又有七八年过去了,该有多少话要说!他滔滔不绝地神侃起来,还是象平常一样乐观、诙谐,没有一丝一毫的沮丧,哪里象个病人!他谈到世界语上网的盛况,劝我赶紧上网,否则真是辜负平生为世界语花了那么大的苦功了。我问到病情,他态度非常乐观,说有信心战胜顽疾,而且马上要发起成立国际世界语者抗癌协会,团结全世界的绿语朋友一起与癌魔斗争。一会儿,他的夫人万迪芳来了,六十出头的人了,仍是那么高雅、白皙、端庄,身材仍是那么匀称。我们沉浸在重逢的喜悦和对往事的回忆之中,只狠时间过得太快。下午有课,我不得不告辞了,宗琨一再挽留不得,眼眶中闪着泪花,我想起我们以前见面要分手时,宗琨总是说抽完一支烟再走,他一面抽一面谈,不知不觉中抽完了那支烟,趁我不注意又点燃一支。这样他长常常要抽四五根,直到时间实在拖不下去了,两人才依依惜别。我今天分明又看到往昔情景,也不禁鼻子一酸。握别时我们约定,大年初二他六十三岁生日时,我一定去看他:我同时叮嘱他保重身体,一定让我看到一个健康的Jari?.

过了几天,老友周流溪(licius)来访,我们更是多年不见了。我是82年去广州讲课时认识他的,只听说他后来考上了研究生并去了美国。现在才知道他在北师大当了教授和博士生导师。流溪一来就不停地讲世界语,仿佛要惩罚我kabei达十年之久似的,弄得我好生狼狈:我多年不讲,原来还算流利的口语已经很生疏了。不过最后好歹应付下来了,还得到流溪和争鸣的认可,才稍稍心安。他们两人刚刚从宗琨那里来,我忙探问他的情况,答曰很好,正在做化疗。我非常高兴,暗暗祈祝他早日康复。

不料几天之后,突然从电话中得到宗琨去世的噩耗,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那么热爱生命、对未来充满美好幻想的人,怎么说走就走了呢?站在宗琨的遗像前,我有着巨大的悲痛和无尽的懊悔:我们呆在一个城市里,我们有着兄弟般的情谊,三十年来我们没有红过一次脸,而我竟可以几年不知他的音信,只为曾发誓退休前不问世界语,也暂不同世界语者交往!我哪怕早点得到他生病的消息,多陪陪他,多安慰他!

关于宗琨,我几乎可以写一部长篇回忆录或长篇小说,因为他的一生充满了坎坷、也充满了传奇。等到有足够的时间,这件事我是一定要做的。宗琨的苦难与欢乐是和多灾多难的祖国的苦难与欢乐完全同步的,正当国家一天天走上光明大道,他的家庭也更加幸福,他本人准备大展宏图的时候,病魔却夺取了他的生命。我真要仰天长叹,质问苍天,不是说好人一生平安吗?但我们看到的却往往是“好人不永寿,祸害万万年”,上帝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啊!

不过潇洒的宗琨也许对这一切都一笑置之。他从不疾言厉色,也从不怨天忧人,他真是笑傲江湖!他最幸运的是有个美满温馨的家,他有爱妻,有一个美丽女儿,还有一个英俊的儿子。他不止一次地向我详谈他的罗曼史,真是叫人忍俊不禁。他追求万迪芳小姐时,刚刚从广州落难归来,连个正式工作都没有,而万小姐美丽、窈窕、气质高雅,在大医院工作,是众男士注目的焦点。一开始他自然是处处碰壁,饱受讥讽,于是他自嘲“万事开头难”。但宗琨的爱是真挚的,他的执着是惊人的,恐怕连铁石心肠的人也不能无动于衷,何况青年时代的宗琨十分英俊,万小姐终于被感动。不过她周围的一大堆人马上鼓唇摇舌, 令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时而动摇,这时宗琨就“以不变应万变”。无论对方度如何,不理也好,嘲讽也好,甚至声言报警也好,他总不气恼,每天仍锲而不舍地照追不误,因为他深信“万变不离其宗”。经过艰难曲折而又漫长的历程,宗琨终于以他的执着、他的才华赢了万小姐的芳心,使她确信宗琨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有情人终成眷属。在向一位远方朋友报喜时,他在电报中只用了四个字:“万事如意”。这篇故事就妙在四个成语上,每个成语不仅用得十分恰当,几近天衣无縫,而且每字都有双关意义:“万”又指万小姐,“万事”则指追求万小姐的罗曼史,最妙的是“万变不离其宗”,其中的“宗”又指宗琨。看了注释再重读一遍,你会相信这是世界上最美丽的爱情故事,难以翻译成包括世界语在内的所有外文。只可惜他的众多的外国朋友恐怕很难完全理解这个典故。要不然该多好!

宗琨走了,他走得很潇洒,很富有男子气。他一生虽不一定算有什么大成就,但活得很潇洒,具有人格魅力;他处变不惊,在苦难中坚韧而乐天,在人的尊严被剥夺的时代保持着尊严,不愧为一条堂堂的汉子。这些都深深感染和影响了我。现在每一回想,细一寻思,我脑海中浮现的宗琨总是乐天的宗琨。

好个乐天的宗琨,请允许我将这首作于二十多年前的“韵律画像”为你送行!幸亏当年丹忱打字并装订成册,为我保存了绝大多数早期诗作!顺便Dankon al Danko。你是看过并十分喜欢这首诗的,我看你直至生命最后一刻仍是那副倜傥的形象,令人欣慰的是,诗中描写的Universala Kongreso梦你早已实现了。

宗琨兄,走好,你将永远活在我的心中、我们的心中!

Rimportreto

Kun vinpokalo, hej Jariĉ,

La esperantajn vortojn trinkas

Kaj brandon glute, brue drinkas

Se venas post sonĝad’ vekiĝ’.

Poŝtkartojn tajpas en negliĝ’,

Fumringojn blovas, plumon svingas-

Kun vinpokalo, hej Jariĉ,

La esperantajn vortojn trinkas.

Kaj (ride!) iom da superstiĉ

Lian miraĝon ofte ŝminkas:

Ja UK jete li atingas

En ebriiĝ’ pro- ho, feliĉ’…

Kun vinpokalo, hej Jari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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