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稹:被风流韵事遮掩得失去了真实面目,其实也是个内心孤独之人
元稹:曾经沧海水,乱云渡欲飞
以前曾写过这元稹,但那是一时兴起的随笔,一直感觉没写好,有人云亦云之嫌,近期又细读了他的诗作,有了些新的感想,借着今天编辑这《唐代著名诗人品鉴》,重新写一下,也算了个心愿。
文学史上一直是“元白”并称,二人是“新乐府运动”的魁首,如果仅就“新乐府”中叙事诗来说,元稹肯定是远不如白居易的;但要是说李、杜、白是中国第一流诗人,作品无人能及的话,那么可以说,在“悼亡诗”中,元稹要自称第二,那是无人敢说自己是第一的。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这首《离思》应该是“悼亡诗”中脍炙人口的极品了,与苏东坡那首《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词地位相当,其对仗工整,文字精妙,比喻妥帖,情深意厚,后世几无人能及。
但是,现在的元稹可谓是被黑得最惨之人了,他被人视为历史上的“渣男”第一,根本原因当然是说他在对待女性上的花心和无情,因为,他虽然也曾贵为执宰,但也没有多少政绩为人称道,而是一个结结实实的文学人物,却因同众多女性的交往上,给后世留下了谈资和话柄。
元稹,字微之,北魏宗室,鲜卑拓跋部后裔,进士出身,历左拾遗及校书郎等职,擢迁监察御史,曾一度拜相,后出为同州刺史及武昌军节度使,53岁时逝世。
他自幼聪明过人,少有才名,他24岁即高中进士,娶东都洛阳留守之女韦丛为妻,二人琴瑟和鸣,恩爱有加,幸福美满。
韦丛是家中最小的乖乖女,作为出生于部级高官家庭的她,自是幸福满满,但不知是何原因,自她嫁给元稹后,生活过得却很是拮据,当然,这些都是来自元稹诗的自述,至于真相为何,不得而知。
婚后的她操持家务,甚至到了用陪嫁典当了给夫君换酒喝的地步,不但如此,她在同元稹一起生活的7年时间中,竟一连生了5个儿女,也许正是这密集的生育严重地损伤了她的健康,27岁时便早早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也是在这一段时间里,元稹为亡妻写了很多感人的诗句,也成就了他的诗句,但是,后人根据他日后的所作所为,怀疑他对妻子的情感是否真挚,这些让人热泪盈眶的诗,是否有作秀的嫌疑。
我以前是不太喜欢元稹的,但却并不怀疑这些诗作中所饱含着的那一份真情,也许是妻子走后,再无一人能替代,遂于女性便随意起来也未可知,所以我认为,韦丛走后的元稹,其实是个内心孤独之人。
我听过多次王步高先生的诗歌讲座,给我印象最深的,便是他对元稹“悼亡诗”的评价,古人写爱情诗者多多,是一亘古题材,但一般都是写给相好的,如歌伎舞女,最多是小妾新欢,皆属风花雪夜,红袖添香的游戏之作,而真正是写给妻子的极少。
“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这两句看似平淡的诗句中,每每读来总使人潸然泪下,你只要一细想那同此契合的场景,便会深深地感受到作者的深情和自责,这绝不是那狎妓弄情之徒能呤得出来的。
至少在此之时的元稹还是中规中矩的,尽管包括鲁迅在内的很多人都将那《莺莺传》视为元稹是自传,就是说那始乱终弃的张生即是元稹自寓,后来一直延续变迁到《西厢记》,元稹的形象便有些不堪了起来,但后世置疑之声亦是多多,也算是个没有定论的悬疑。
自妻子离开后,元稹便风景大变,随着他的诗名大盛,周围的女粉丝众多,他便游戏花丛,蜂舞蝶狂,唐代四大女诗人中竟有两人与其有染,其中的刘采春投河自尽,而我们成都的薛涛则缁衣孤灯地等了他一生,当然,这是传统意义上的主流认知。
至于他一生同多少女人交好,肯定是无法统计的,虽然他一生没有再娶妻续弦,但身边从来也不缺女人,说他是个风流浪子也许不是太合适,但如果用现代观念来看,他的确够滥情的。
同薛涛的“姐弟恋”很是奇葩,亦是他一生中最为人津津乐道之事,那是他刚30出头,被擢为监察御史出使剑南东川,青年才俊,意气风发,而薛涛在蜀地乃昔日的花魁班头,“女校书”的诗名亦盛,于是二人便有了交集。
可是,此时的薛涛已是40多岁的半老徐娘,虽有诗名然风光不在,如果说要靠容颜来吸引元稹肯定是不可能的,见上几面,喝几杯小酒,唱几首小曲,这个必定是有的,但在上升到“姐弟恋”上,怕也有臆测之嫌。
此时韦丛还在,所以就有人说元稹花心,也累及他后来为其所作的诗,言其假意而为,只是薛涛很珍惜二人之间的情感,后来双方亦多有诗作寄唱,但我认为可以界定为是文人之间的情感上,想太多就没啥意思了。
薛涛本是欢场人物,名动江湖,一生阅人无数,似乎来川主政的大员都与她有一腿,她的情感经历同其身份并无二致,但她毕竟是一风尘女子,而元稹是朝廷高官,二人除了诗词歌赋,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不在一个层次上,所以,要说是“姐弟恋”我是不相信的,至于有无苟合之事,怕也只有当事者能说得清楚了。
但我相信元稹是没把这当回事的,要说薛涛为他痴情了一生,这也是要打个问号的,只是后来的薛涛好像真是没有再翻波澜,也没有了风流韵事,似乎真是在等元稹,不过我相信,一个半百女人,即使想弄点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离开了薛涛后,他后来又遇到了被当今之人称为“唐代邓丽君”的刘采春,她美艳无比又“歌声彻云,绕梁三日而不绝”,本是有夫之妇,但架不住元稹的追捧和疯狂的追求,于是便“休夫”投入了元稹的怀抱。
过程亦香艳和复杂,但二人的关系差不就如《水浒传》中宋江与那阎婆惜的关系一样,同居而已,因为自韦丛死后,元稹便再不娶妻,所以,刘采春要说是“外室”都说不上。
刘采春名列“唐代四大女诗人”,尽管我认为有点名不副实,但却是个很有文采的女性,所以,二人惺惺相惜,抱团取暖,各取所需倒也很正常,但不幸的是,刘采春后来据说是投河而死,这又给元稹的滥情有了坐实之证。
韦丛、薛涛和刘采春,他们在元稹一生不可胜数的女人中是最为重要的三人,她们不管是才女还是美女,却都是薄命女,遇到元稹是福还是祸,现在谁也说不清,我想大概是兼而有之吧。
至少,对这几位女性来说,如果不遇到“巧婚巧宦”的元稹,现在的我们是不认得她们的,当然,薛涛可能是个例外,也许这就叫命吧,也是人们将最心爱的人唤作“冤家”的理由。
从以上来看,元稹被认为是滥情,其实我认为虽然他处处留情,表面上是滥情,但却是真情,他对每一个喜欢的女人都用的是真情,也正因为如此,对女人的伤害也最深,那是一种痛彻心扉的伤害。
但这在当时并不被社会所不齿,因为当时的现状就是如此,所谓“是真名士自风流”是也,家中妻妾成群乃是让人称道之事,所以,这也无可指责的,我们不能现代之剑来斩古人之首。
如果说这也算是污点,那史上至少90%以上的诗人都是有的,除极个别如岳飞或王安石这样的特例,现在这些站在道德高度对古人无底线的指责,怕是连圣人孔子都会被说成同南子有一腿的。
对元稹的诟病在当时就不少,但一般是局限于他的为政上,于私生活上则是到了宋朝出现的野史和笔记中,大量的风流韵事方才涌了出来,从而为他的“渣男”形象埋下了伏笔。
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
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金菊遍绕,屋院娇娆旖旎,令人心绪盎然,如果元稹一直在翰林院安心著文作诗,如果韦丛不死,那一个簪花少年后来一定在能取得世人瞩目的同时,收获更多的成就。
不幸的是,偏偏爱妻离他而去,而他又遇到了那么多娇娃女英,即使一个普通人又如何把握得住,他的诗作虽然很多是写与这些女人的交集,却也悲苦之音多多,他一直是在婚姻不幸和仕途失意中挣扎。
而今则更有甚者,是将他与白居易的情谊也拿来说事,认为二人存在所谓的“断袖之癖”,这个就有点过了。
元白二人是同科进士,又是同事,交往甚密,友情终其一生是人所共知的,当二人异地为官之时,相互思念,诗歌往来一诉思念之苦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在这类诗歌往来中,表达的语句中远超一般寻常友谊罢了。
“夜久春恨多,风清暗香薄,是夕远思君,思君瘦如削”这类的诗句多多,读来似乎是有着一种别样的情愫,其实我觉得是想多了,二人经常给女性写类似的诗,也许就形成了这般的风格,也用在此处也不奇怪,“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作为外人的读者,大可不必往那歪处去想,除非你成心。
元稹去世比白居易要早得多,他死后,白居易也写过很多的怀念诗,特别让我感动的是这句“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要知道,写这首诗时,元稹已去世9年了,从灵魂上的交流中,难道我们还不能看出他们之间深厚的友情?还能用那些污言秽语来消费他们吗?
从正史来看,虽然元稹在政绩上乏善可陈,但却是个正直之人,亦无贪腐或鱼肉百姓等恶行,算是一个清廉的好官,结合当时党争和大唐的颓势,以他一个文人是很难有什么作为的。
他一生多次遭到贬谪,几上几下,但他无论是在朝还是在野,都是心系民生,颇受好评,至于后来拜相,位居高堂,但手中的权力是很有限的,虽然他也作过努力,却没有时间来部署和完成他心中的规划,一腔热血付东流,最终是客死他乡。
对元稹在文学上的地位就不用我在此多言了,如陈寅恪和胡适都认为元、白是文学革新运动的领袖,但是历史上却也非议多多,如苏东坡就毫不客气地说“元轻白俗”,这个就不讨论了,见仁见智,既然你在历史长河中露出了峥嵘,那就必然任后人过滤淘洗。
烛暗船风独梦惊,梦君频问向南行。
觉来不语到明坐,一夜洞庭湖水声。
观元稹的一生,本是一位天资聪颖之人,上天给了他颜值和智慧,也给了他诗才和好运,无奈时运不济,身处大唐那日渐式微的时日,又值阉党乱政,天听昏庸,于政治难以一展抱负,但却又因其诗歌而留芳后世。
他同白居易一起,开创“元白体”,推动了“新乐府”运动,他留下的诗作感动了后世无数人,但是,却因与那些女性的交往过程被人消费,成了他形象前一块沾满污垢的布,而一个真实的他却被忽略了,可惜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