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进·懒鬼——皇龙渡五十七·五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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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进·懒鬼——皇龙渡五十七·五十八
文丨韩永 摄影丨旅途
五十七 挺进
和路志鹏一起参军的李家良，不幸落选了。他太过普通，没有拿得出手的特长，不符合第一梯队的标准。憨厚的李家良，特意找到陈排长，嘟嘟囔囔地要求参加第一梯队。陈排长耐心地安慰他，“别着急，小李子，下一批，同样光荣……”
工程兵团熟悉业务操作的团特训队员、突击补学开车的学员、各连排长都是第一梯队，不能请假，不讲理由，全部整装上前线。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后勤、炊事班也相应地制定专案，按比例配齐后勤力量，随队提供保障。
天还没有黎明，各连的车队，载着对共和国最忠诚的官兵们，汇聚团部，浩浩荡荡出发了。看看这些新时代最可爱的人吧，有的顾不上家里老父老母病危，有的推迟了婚假，有的盼了好久的探亲假也毫不犹豫弃之不理，没有理由，前线就是命令，一声召唤，出战用我，用我必胜！
效率都是抢出来的，不管是修补坏路断桥，还是搭浮桥修工事，哪个工程都需要多种细分兵种配合完成，所以工程兵部队的协同调配，紧密配合就显得非常重要。
路志鹏经历了桥梁排、团特训班，又突击学会了驾驶，参军以来每个经历都留下了自己的执着坚定。来部队不到一年，他竟然学会了这么多技术，这些在参军前，想都不敢想。坐在帆布军车里，近一年来的经历，在他的脑海里，小电影一般慢慢回放……
苏明波作为团里抽调的炊事员，坐在第一辆车里，给团部岳胡子押车。
“命令来得太突然了，我还没来得及去和小护士安心道个别……”明波坐在副驾驶上，一边听团部大厨岳胡子神侃海聊，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
“有啥可怕的，有你们这些老大哥在前边顶着，我心里一点也不害怕。”
“信你个鬼，吹牛不上税吧你！给咱说说，你都准备了什么？”
岳胡子，因为留了一撮浓密的小胡子儿，被团里战友送了个形象的外号，他的原名反倒被好多人给忘了。他是团部食堂“头把刀”，因为经常下连队检查指导，对各连各排炊事班都很熟悉。运输连这个绰号苏猴子的苏明波，人很机灵，话语讨人喜欢，大气不吝啬，时常给团部食堂老大哥们塞些小特产，很对岳胡子的脾气。这次岳胡子带队先发，就挑苏明波陪他聊天，夜里开车，可不能倏忽打盹儿。
“岳老大，我准备啥呀？当年贺龙元帅两把菜刀闹革命，我也学他的样儿，揣上我的切菜刀，就上路了。”
“你还别蒙咱，咱知道你小子花花肠子不老少，听说你惦记团部医院哪个俏护士来着，你给咱老实招来。”
岳胡子从军十多年了，这是第一次遇到上前线的事情，他心里有点儿打鼓，虽然知道工程兵部队的职能，不可能直接拉上前线第一线，但战时的前方与和平的后方决不能一概而论。他尽管不害怕，心里多多少少没底儿，不踏实，更别说苏明波这些入伍还不到一年的新兵了。岳胡子本想给明波鼓鼓劲，但明波真不是普通新兵，一点儿害怕都没有，这让见多识广的岳胡子觉得完全没有必要给苏猴子打气鼓励了。
尽管大家心里都有各种不确定，但彼此不说出来，也是一种难得的默契吧。有些话不必说，这些战友们心里都清楚，如果真遇到什么急难，他们一定是紧紧捆扎在一起的钢铁长城，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踏实呢？
岳胡子得意地一笑，伸手接过桔子，一口塞进嘴里，嘎吱嘎吱嚼了起来。
“你还别说，团部医院真有几个漂亮的小姐姐，只不过她们都老是捉弄我，没有一个好脸色对我，白白浪费我送给她们那么多礼物。”苏明波故意表现出自己的愤愤不平。
“哈哈，哈，苏猴子，你小子花花公子的称号，全团人都知道，你惦记团部医院里那几个小护士，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老大哥，你倒是教教我，帮我想个招儿，如果真有戏，我一准好好孝敬你。”
“老大哥，你快教教我，这事吧，我真拿捏不准呢，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精心准备的礼物，怎么也送不到人家心里去，可郁闷死我了。”
“追女孩子要制定战略战术，送礼物之外，还有好多大招呢……”
路志鹏随团里第一梯队的车队到达宿营地时，苏明波他们已经准备好热乎乎的饭菜了。隔着大老远，给战友们分发饭菜的明波，一眼就看到了个头高挑的路志鹏。
“嗨，中尉！”明波扬手打招呼，回身拿起一份盒饭，揭开锅盖儿，又加了一大勺肉，走过来递给志鹏。
“你以为啥，不会是想我开小差了吧？”明波爽朗地一笑，“快吃吧。”
看着志鹏吃饭，明波又唠叨开了。
“都说炊事班轻松，一般人真不了解我们的苦啊。我们半夜就出发了，就因为要给你们大部队提前准备好伙食，你看，岳胡子开了半夜车，做完饭就在车厢里睡着了！一会儿把饭菜分发完成，我们又要提前发动，去下一站给你们准备晚餐了。”
“二虎哥，看你说的，啥偏心啊，肉管够，大锅里有得是，咱们这次行军，餐费特批，用餐标准特批，团部给炊事班的命令只有一个，保证营养，全速挺进！”
“嗯，俺也觉得这次伙食不错，都赶得上咱们去团部篮球比赛那回了。”
“那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嘛，咱们仨又凑一起了，缘分深厚哟。”
“你俩快吃吧，我们得赶快收拾赶路了，晚饭再见，哥儿们。”明波忙碌地转身，收拾餐具，紧跑几步，去收拾餐车，又得出发了。
明波心心念念的护士安心，眼下在团部里，正经历左右为难的犹豫抉择呢。
安心本来第一时间递交了去前线的申请书，焦急地等待着消息，谁知道恰巧在此时，师属卫生系统选拔去军医大学进修的通知也到了团医院。进修是团部医院根据医护人员的表现，讨论推荐，几个月前安心就被选上了。能去军医大学进修，一直是安心的愿望，深造学习对于自己的提高，毋庸置疑。但在这敏感时刻，自己到底去军医大学进修，还是去前线更能发挥自己的作用呢？
安心想找个人商量，可是余明和路志鹏都已经出发了，自己找谁商量呢？不管它了，去军校进修可以下一次，先去前线要紧！
第一梯队都出发两天了，团部医院里却没有丝毫动静。安心等不过，跑去找李主任。李主任桌上摊开着各种病历，他正在奋笔疾书，给住院的病友们写每日病情汇总。
“安心，有事吗？”
“主任，团里去前线的第一梯队都出发了，我们医院里咋还没有动静呢？”
“你想有啥动静？”李主任笑着问安心。
“我也报名去前线了，咱们团医疗队什么时间出发？”
“我瞎猜的，不叫团医疗队，那叫什么名字？”
“你呀，这事不需要咱们操心，安安稳稳做好自己手头上的工作，明白了吗？”
“可是，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快去准备病友们中午的临床口服药吧。”
“安心，别着急，耐心等通知吧。”
“唉，李主任口风真紧，什么也没告诉我。”
“别埋怨李主任，没准，他也着急，或者，他也不比咱们知道的更多呢。”
“余明在就好了，他主意多，一定会给我一个建议。”安心默默念叨着。现在安心已经知道，余明是团里最早到前线的先遣队成员之一，不知道他现在前线什么情况，他也记不得给我打个电话？
或许，他忙着抽不出时间给我打电话，又或许，有严格的纪律要求，不能随意泄露军情吧？
我让路志鹏捎给他的医疗包，那个粗心的大个子不会忘了吧？想到路志鹏，他的胳膊刚好不久啊，匆匆地去前线，能适应吗？……
五十八 懒鬼
树上的叶子落光了，村人们大人小孩打扫落叶，装袋拉回家，好生火做饭当引柴。油田架设电线的施工队，把线路铺到了皇龙渡，顺带着帮村里顺上一条分线路，其他村子可没有这待遇。村长路成顺跑前跑后，忙得脚不沾地。
竖电线需要电线杆，油田后勤部和村里商量，能不能村里自己解决电线杆的问题，其余电线、变压器、接线轴、电闸箱等都由施工队提供。还有特别重要的一件事要，用电安全，一定得和村里人一一说清记牢，千万别因为失误而发生触电的事故。
路成顺叫上村委、各生产队队长，开了一次专项会议，如何配合油田施工队铺设电线，任务分解到人，大家一起把村里路旁直溜高大的杨树砍下几十棵，每隔50米竖一根电线，还有村小学和村委会也要接上电线。每个生产队长分段负责，争取尽快完成。
村民们很快行动起来，按要求砍树，砍去枝叶，根据施工队指导的方法，烧沥青涂在树身上，防腐和防虫蛀。黑黑的木杆儿，一根根儿竖起来，就等施工队按顺序铺设线路了。
忙活了好几天电线杆的事，自己队里第一个完成，李广仁早上推开院门，收拾牛车，准备去卖煤。对门邻居王兰魁从自己家破门洞里钻出来，和李广仁打招呼。
这王兰魁是皇龙渡出了名的懒鬼，父母早逝，只留下他一个人，又没有姐妹兄弟，独自孤零零地过日子。王兰魁不学务农庄稼，总是觉得种地太累，平日里只热衷摸鱼捞虾逮兔子，乡亲们都说他太懒，根据他名字的谐音送他绰号王懒鬼，倒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王懒鬼三十多岁了，连个老婆都讨不上，只养了一条大狼狗，取名拴财。他听人说，家里缺啥，给狗儿取名叫啥，家里很快就会来啥了。有熟悉的村邻逗他，为啥不给狗都取名叫老婆呢？没准真能招引一个老婆来呢。王懒鬼弯腰捡起自己拖拉的破鞋，就扔了过去……
王懒鬼种庄稼惜力不上道，却喜好背着土枪四野地里打鸟打兔子。狗儿拴财是他的好助手，被王懒鬼训得极通人性，脚前脚后给他帮忙。前边树上有一群鸟，王懒鬼先停住脚，拴财心领神会，悄没声地靠近树下。突然开嗓，“汪，汪汪汪”，鸟儿们受惊，呼啦啦展翅高飞，王懒鬼趁机扣动土枪扳机，一管儿散铁砂射去，准能收获十几二十来只鸟。
为啥让拴财跑过去惊吓鸟儿们呢？因为鸟儿们在树上，杂乱的树枝会阻挡铁砂，那样成功率低。狗儿一叫，鸟儿们飞离树枝，正好无遮无拦，此时放枪，保准手到擒来。这都是王懒鬼多年来自己攒的经验，狗有狗道，猫有猫道，王懒鬼只在庄稼活上不出力，一心在乡邻们揶揄的“歪门邪道”上花时间琢磨，也难怪他精明于此呢。
王懒鬼还精通“看鱼”，哪儿沟渠塘湾里有什么鱼，有多少，他搭眼一看，门儿清。各种渔网他都有，逮鲫鱼用密网，逮黑鱼用旋网，他可利索着呢。也就靠着摸鱼逮兔子，才勉强维持住自己和拴财的生计。等到鱼儿鸟儿兔子逮多了，他就拿到集上去卖，换些钱，回来时立马去买酒，灌满自己寸步不离身的大酒葫芦，咕嘟咕嘟对口吹。
王懒鬼经常买大骨头，自己啃啃肉，然后扔给狗儿拴财，好好慰劳一下。拴财是他相依为命的伴儿，懒鬼和拴财一个桌上吃，一个破屋里住，感情好得很。
秋收到冬初，庄稼收完后，正是搂草打野兔的好时机。王懒鬼白天扛枪打野兔，晚上下暗套套野兔，忙得连轴儿转。
套野兔，有专门的铁丝扣，一头扎进土里，压实埋好，一头留下活扣儿，专门儿放在兔子跑夜道的路上。兔子腿一趟，铁丝扣收紧，兔子越挣越紧，再也没得跑了。
短短十天，王懒鬼已经得手了几十只野兔。集上卖不完，他就蹭坐李广仁的牛车去乡里县里卖，自己走路费力气，坐牛车多省劲儿。后来，为了不耽误白天打兔子，他干脆让广仁两口子帮着代卖，他一门心思四坡八野里去打野兔，不能耽误时令，天再冷一些，兔子们就窝在窝里不出来了。
“广仁哥，昨儿打了六只，套了四只，你看这十只，个顶个肥着呢……”王懒鬼早起去地里解兔套，没睡足，眼睛里好些红血丝。必须早起，去晚了，被套住的野兔有可能让别人捡了去。
“兰魁，挺能俏啊，大玉，昨儿卖兔子的钱呢，给兰魁拿来……”
杨大玉从屋里出来，摆弄着自己缝的大布钱包，“你这个懒鬼，种庄稼有一半上心，你的地里也不会草比庄稼高！给，这是昨儿卖的12块5……”
“嘿嘿嘿，多谢嫂子。”王懒鬼见钱眼开，把手中打死和套死的野兔扔到广仁的牛车上，屁颠屁颠儿凑过来拿钱。
“你呀，花钱计溜着点儿，别手里有了钱，一个劲儿地乱花扯，多少攒下点儿，整饬整饬房子，以后想着讨个老婆……”广仁一边套牛车，一边开导王懒鬼。
王懒鬼从杨大玉手上接过钱，忙不迭地塞进裤子口袋。
“广仁哥，这四里八乡都知道，就俺这穷鬼，谁家舍得把姑娘嫁给俺，哎，先把自个喂饱得了，对不对，拴财？”王懒鬼蹲下，伸手摸摸凑过来的狗儿拴财，狗儿亲昵地在他腿边蹭了又蹭。
“先把你家院门儿给拾掇拾掇呀，你没看见，门板都歪掉下来了！”杨大玉已经提醒过王懒鬼好几次了，忍不住又嘟嘟他。
“家里啥也没有，小偷也不会惦记，门板不门板，有和没有差不多，嘿嘿，嘿。”
“走了走了，不和你扯闲篇了……”
王懒鬼回笼补了一上午觉，下午扛上一人高的土枪，溜达着出来打野兔。架设电线的施工队，正好在王懒鬼家的地头上，地里是半人高的荒草，一看就不是勤快人家。
王懒鬼前几天不知被谁撺掇，听说油田施工队占老百姓地，会给补偿，嘿，机会来喽，他们在俺王懒鬼的地头上架设电线，算不算占地呢，是不是得给个占地补偿呢？
王懒鬼三步并做两步，跑上前去阻挡，就是不让施工队在自己家地头架设电线。本村的生产队长劝说不了，只好跑去找村长。
村长路成顺闻讯，推出新买来的自行车，骑上，飞速赶到。
到了王懒鬼地头，老路跳下车子，抬脚就照王懒鬼屁股上一脚，“滚一边去，不嫌丢人！”
“村……村长，你凭啥打人？村长打人喽，村长不讲理喽……”
老路的黑脸更黑了，虎胀着满脸生气，追着王懒鬼，还要踢他。王懒鬼知道老村长的脾气，火爆起来谁也拦不住，吓得连滚带爬地跑了……
经过十来天忙活，电线顺利地铺设到了村里。路成顺特意把村小学和村委大院都连上了电线，这样下雨阴天，娃们上学也不用黑里摸糊了。
村里有些人家对架设电线还有顾虑，听说电费好贵呢，还有万一漏电咋办？听说那东西不能乱摸，一下子就能把人电死！
老路耳边也听到好些议论，自愿吧，谁家想用电，就从电箱里顺出分线，单独给顺到家里去。对于暂时有顾虑的农户，也不勉强。
舒云回学校了，家里只剩下舒云娘。老路没有征求她的同意，就帮她家把电线给接上了。几个月内，儿子去了，丈夫找不到了，舒云娘心里的苦水啊，真是苦瓜拌黄连——苦上加苦！
做为同一个村巷里多少年的老邻居，舒云娘在志鹏娘因病去世后就一直帮衬着老路家缝缝补补，还手把手地教志红志霞学女红，教纺线教织布，老路心里十分感激。老路不是个直抒胸臆的人，只有默默的做些事，帮着舒云家挺过这次天灾人祸。
村里的五保户、军烈属家庭，也是第一批用上电的人家。当皇龙渡村第一次在漆黑的夜晚，亮起来明晃晃的电灯时，附近几个村子的人们，那个羡慕，就别提了。
作者简介：红柳，原名韩永，又名铁马冰河。黄河入海口东营人氏，喜诗歌随笔。缓一缓红尘匆匆，关心花香鸟语，岁月静好，清香永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