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看台186 | HONG HONG相逢,看谁人HONG文更HONG【刘映虹/吴春红】
广东省作家协会主席 蒋述卓 题
老屋
·刘映虹
老屋在一条狭长的小巷子里。一间一间的屋子在小巷一溜儿排开,屋与屋之间像手挽手站立着。相邻两间屋,共用一堵墙。
同样狭长的,还有老屋自己。我家的老屋是竹筒屋,幽深的屋子里住着四伯一家和我们一家。临巷的那间屋是我们一家住的,没有独立的客厅,没有卧室,没有洗手间,统共就一间。穿过长长的过道,进了一个门,才有两家共用的简易厨房和澡堂,澡堂前面上方是个天台,就在这个位置的屋顶上打开了个四方口子。丝丝缕缕的阳光就从这采光口痛痛快快泄露下来。澡堂里有一块硕大的圆石,这是坐着洗浴的天然石凳,经年累月水的冲刷,加上与身子之间的摩擦,使得它光滑圆润,温婉如玉。澡堂的水泥地凹凸不平,地面上的积水和天台上倾泻而下的阳光合力锻造神话,常常给予我们五彩斑斓的幻境、光怪陆离的现象。从厨房再往里,就是四伯一家住的房间了。过道右边有窄窄的楼梯,走上楼梯,上面是个小阁楼。
我和姐姐的婴幼儿、童年、少年时期,与爸妈的中年一起,挤在了临巷的那一间屋子里。临巷的那面墙壁不全是土、砖堆砌的墙,中间一整块是活动的木板,木板的正中央有镂空的菱形图案,下方中间用一根木棍支着,举起木棍往外伸,木板就打开了,变成一面大大的窗。紧靠着窗的是一个类似于“炕”的泥砌的台面,年幼的我们,经常坐在这里,小脸贴着木板,目光穿透木板中间的镂空图案,涉猎着外面点点的新奇。
乖巧文静的我们,并没有热切渴望着撑开那一扇大窗。窗里的世界,屋里的幸福,已经足够我们去咀嚼、品味,去享受。那已经故去的老旧时光里,依然清晰的是爸爸和我们坐在临窗的泥台上,一句一句耐心地教我们唱“红歌”;是用心地给尚在幼儿园的我们扎辫子;是爸爸给我们买回了第一个洋娃娃的玩具,水汪汪的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照出我们的惊喜;是妈妈集市里走一遭,给我们带回的新奇玩意儿:蜡做的小金鱼,也可以快活游弋在水里……美好的记忆里,模糊的是爸妈曾经该是如何年轻俊美的面容,挥之不去的,是那些温暖的细节、深情的点滴,是千叮万嘱、春风化雨的话语。
夏夜的老屋是最温情最浪漫的回忆。那个年代里,夏天傍晚掌灯之时遭遇停电是经常的事。一停电,屋里点上了昏黄的煤油灯,整条巷子的门都敞开了,屋前空地,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还没吃饭的,各自端了饭碗夹了菜到外面“蹭风”,那一阵一阵穿街过巷的风儿总带给我们太多惊喜。已经吃了饭的就在外面聊天,竹子做的靠背椅咿呀作响,大葵扇扇出一阵阵扑啦啦的风儿,孩子在大人跟前上蹿下跳,追逐嬉戏,乖巧的女孩伏在妈妈膝头上,享受着来自妈妈手中的那一丝丝清凉,不知不觉中入了梦乡……说笑的,嬉闹的,追着小孩喂饭的,哄婴儿睡觉的,还有墙角时不时传来的声声虫鸣,各种杂音交织在一起,老屋前的夏夜是多么轻松惬意。夜幕降临,大家陆续回到屋里,各种声音随之散去,而后,被一扇扇门关在了屋里。如若时间尚早,爸爸妈妈会陪我们玩一会儿,或全家一起轻声哼唱歌曲,或是玩起了手影游戏——各种惟妙惟肖的“动物”投射到墙上,跟着一跳一跳的煤油灯芯一起扑朔迷离……夜色渐浓,我们跟老屋一同睡下,一切,慢慢归于静谧……
幽深的老屋,不只是坚硬冰冷的水泥地面和狭长逼仄的空间,除了有天井上洋洋洒洒落下的温暖,这里也不乏春意。润湿的墙根,几块翠绿的青苔虔诚地修补着残破的地面;窄小的墙缝,一丛小草不甘寂寞,顶开砖头,破土而出,脆生生想铺展开一片绿意……偶尔和姐姐上一趟小阁楼,咚咚的足音,小心翼翼地一前一后遗落在木质楼梯上。一个转角,猝不及防的,楼梯已到尽头。走过窄窄的环形楼道,就到了天台,各种叫不出名的花花草草无人打理,乐得自在,随意伸展。原来,更深的春意竟在这里。
从我记事起,老屋就已经很老了。斑驳的墙壁,诉说着她的过往与沧桑。老屋,她是一位伤痕累累却无比骄傲的乳母,奶过父辈的童年,养壮了他们的青年,见证过他们的婚事……我们的家族,在这里开枝散叶,不断壮大。老屋,躲藏着父辈几多辛酸,隐匿着他们多少艰苦;老屋是父辈打拼的基业,是他们安身之所、栖息之地;老屋,承载着父辈太重的希冀,容纳了我们太多的欢笑和泪水……
如今,老屋早已不在,那些画面,历历在目;那些话语,言犹在耳。每每温习,如一朵花开,绽放美丽,香气四溢。
今天,我又想起老屋,心事有如湖面涟漪,晕开温暖,泛着微酸和甜蜜。
莲藕飘香的季节
·吴春红
夏天一到,市场上便开始摆满了白白嫩嫩的莲藕,我们叫它新藕。它跟煲汤的老藕不一样,老藕皮色发黑,外面裹一层黑泥更好,能吃出那种面面的口感来,每一口拉开,是长长的藕丝。而新藕呢,藕丝很少,买来,滚刀白切,切片炒肉或切丝凉拌,都是非常好吃的。一口咬下去,香脆清甜,齿颊留香。
我从小喜欢吃莲藕,时至今日,对它,更是有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深情。莲藕在我的记忆里,不仅仅是食物,也是暖得化不开的温情与快乐。咀嚼着,思念便似有了安放之处。
毕业后分配,我的第一个工作单位,是一所农村小学。就在以产莲藕出名的村子里。在整个漫长的夏天,傍晚时分,村外的公路时常一溜地停放着货车。等待着藕农们把择好、洗净的莲藕,一筐筐抬到车上。到明天,这些藕便可以在不同城市、不同市场安家了。一群正在干活的人,装筐、包装、搬运,时而有人抬头说几句玩笑,时而有人大喝一声“一二三,起!”,时而有车子装满开走……晚霞中,弥漫着淡淡的藕香,夹杂着欢快的笑语、淡淡的汗味。夕阳西下的美景,更增添了一丝暖暖的乡情。
学校很小,只有三栋二层的楼房,构成个品字。中间空地算操场,两边是教学楼,正中一栋是办公楼。我们的宿舍就在办公楼的二楼。办公楼右边有两间低矮的平房,是浴室与厨房。开学时,我跟两个女孩一起去报到,一起住在了学校里。新环境一切新鲜,但对于从没干过家务活的我们来说,做饭是个难题。我最为得意的事情,是用一把白菜和两条鱼,做出像模像样的两菜一汤。开学没多久,学校请了阿嫂,专门负责给我们做饭。记得很清楚,那时早餐是两块钱,午、晚餐各是三块钱,三餐都是自己出一半、学校补贴一半。阿嫂平时在学校摆零食摊的,还得照顾家庭,买菜的责任便由一个男同事承担的,他总能用很少的钱,给我们买上一桌有肉有鱼的好菜。或许是因为吃饭变得方便,渐渐地,中午留下吃饭的人,可以凑够一桌,住宿的也多了几个同事。
一天中,最快乐悠闲的时光是傍晚时分。吃饱忙完,便和同事一起,到村子的田间小路散步。这个时间,暑热较白天稍减,清风习习。我们一路,向着开阔的田野,追逐着渐渐散去的霞光。水田上,有随风翻涌的田田荷叶,或是还未成熟的水稻。我们就这么,在旷阔的原野边,漫话着不切实际的理想,说着生活中的闲话琐事,追逐着打趣。总觉得,那时候,连空气都是变欢快的,没有压抑,没有困囿。有时兴致来了,还会到小溪边捡嫩嫩的藕芽。这些藕芽长在藕节边,农民在清洗莲藕时,为了使莲藕平整好看,便把它掰了下来。莲藕装车运走了,而它们,被遗弃在了溪流边。蹲在溪流边,一边玩水一边挑拣,就这么一人捧一把,带回学校去。第二天中午,阿嫂把它做成一道白切藕,醮着香香的蒜酱,好吃得连舌头都吞下去了。餐桌上,我们会讲藕是怎么来的、如何捡的,不忘添油加醋。阿嫂常常笑话我们“哪里有点教师的成熟和端庄?”
是啊,哪里有为师者的内敛?有一次,也是傍晚时分,同宿舍的一个女孩,看到迅速跑过桌面的蟑螂,“啊……”的一声尖叫。声音还没停,冲进来两个男同事,手里抓着棍子,嘴里说着:“快!站到高处去!”。我和另一个女孩,错愕地看着他们手里的棍子,一会才反应过来,他们是以为我们宿舍里进了蛇。便无法抑制地大笑,笑得趴在桌上,泪水横流。
夕阳的余晖,照在公路上,照在操场边,照在教学楼上,照在田间或青或黄的水稻、香蕉上,照在荷叶上,也照在嘻哈玩闹的我们身上。暖暖甜甜的时光,就在那样的时刻定格了。每一次忆起那段岁月,总忍心不住便笑眯了眼。初出茅庐,满怀着激情和梦想,也是满满的纯真与傻气。而今,再没有如那时,笑得那般恣意、玩得那般放肆的时候了,怕一只蟑螂或老鼠,甚至真的看到蛇,也不会肆无忌惮地尖叫,总怕吓到了别人。也不会为了好玩或者好吃,去捡被那些被遗弃在小溪边的莲藕。更不会,那般无所顾忌地敞开心扉,与人讨论喜欢谁,或者不喜欢谁。
嘴里嚼着香脆微甜的白切莲藕,如同咀嚼着那段甜甜暖暖的岁月。那些装满一筐筐莲藕的车子,走远了;那些伴我走在落日余晖下的伙伴,走远了;那片绿得恣意美丽的田野,走远了;那个在田间小路上肆意欢笑的女孩,走远了......未曾远去的,只有关于那些人、那些事、那些时光的美好记忆。
转自:汕尾日报16.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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