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的幕府与幕僚:名臣能吏,半出其门

曾国藩幕府之盛自古罕见,近世无匹。近20年间,他为了办理军政、粮饷及军工科技诸务,所设机构不下数十,幕僚近于400,从中产生出一大批各类人才。他们不仅助成曾国藩一时之功,且于其死后将他的思想政治路线传递下去,使之影响沛然,长期延续。

早在汉、唐甚至更早的年代,中国就已经有了幕府和幕僚制度。降及清代,幕僚制度仍是经久不衰。而曾国藩幕僚能够不断发展,主要原因在于战争的需要和督抚权力的膨胀。

若在平时,督抚所要承办的公务毕竟有限,聘请几个幕僚,至多是十个八个,也就足可应付,绰绰有余了。然而,曾国藩担任两江总督的清代咸(丰)同(治)年间,并不是什么太平盛世,而是多事之秋。

当时,以太平天国为中心的各族起义已经遍及全国,相继击溃清王朝所赖以生存的八旗、绿营国家常备武装,清政府无兵无饷,只得依靠各地督抚征厘募勇,同太平军、捻军等人民起义军作战。这样,清朝的安危存亡就主要系在这些统兵大员身上。

他们为了扭转战局,适应独立作战的需要,将昔日用以束缚他们手脚的各项制度一一破坏,把过去与之比肩而立的布政使、按察使,贬为自己的属员,遂使兵、政、财、人大权集于一身,本属中央的权力落入地方督抚手中。清政府深知此弊,而无可奈何,只好听之任之。

与此同时,各地督抚既要带兵打仗,又要兼理地方,所要承办的事务和对各类人才的需求也大大地增长起来,只好多多招聘幕僚,一再扩大幕府,将幕府作为自己的参谋和后勤机关,依靠幕僚解决战争中遇到的各种难题。

其时,最早建立幕府、征厘募勇者并非湘、淮各军,曾(国藩)、胡(林翼)、左(宗棠)、李(鸿章)各帅,只不过他们办理最著成效,异军突起,后来居上,军事上成为主力,其幕府亦最为突出、最为典型。

曾国藩幕府能以超越胡、左、李诸人,成天下一时之最,还有他个人方面的特殊原因。

首先,曾国藩地位最尊,权力最大,辖地最广,统兵最众,使其他三人望尘莫及。曾国藩自咸丰十年(公元1860年)担任钦差大臣、两江总督之后,一再加任,迨至同治二年(公元1863年),已身兼五钦差大臣之职,这在有清一代以至历朝历史上都是不多见的。就所管辖的地域而论,曾国藩统辖江西、江苏、安徽三省之地,节制四省(外加浙江)军事,这也是其他人所无法相比的。

就统兵而言,曾国藩统兵最多时达12万人,仅由他供饷的军队即近于10万之众。毫无疑问,兵多则饷需亦多,地广方便于筹饷。战事最紧张时,曾国藩曾在江西、江苏、安徽、湖南、湖北、广东六省设局征厘,厘金停解前后又在三江两湖遍设局、卡,征收盐课,先后敛银不下三千数百万两,所揽利权之广也是全国独一无二的。

由于战争的需要和督抚权力的膨胀,曾国藩承办的事务已大大超过平时一个普通总督的职责,而这些事务又主要靠他的幕府去完成,所以,其幕府同平时一般督抚的幕府有了很大不同。

曾国藩幕府的一大特点是,大批幕友得保官职。平时,人们充任幕僚只是作为一种职业,谋求衣食而已。有人后来做官也多由科举登进,尚未闻出自幕主奏保者。而曾国藩不仅奏保身边秘书,亦保奖筹饷人员,数量之多,升迁之快,都甚为罕见。

曾国藩大批奏保幕僚,主要是在咸丰十年出任两江总督后。咸丰四至七年,曾国藩第一次带兵出省作战期间,很少奏保幕僚,曾为此甚感苦恼,觉得很对不住与自己患难多年的幕友李元度、甘晋等人。担任钦差大臣、两江总督后,曾国藩既有地盘,又得清廷倚重,奏保候补官职自不待言。这一时期,曾国藩奏保人数之多、官职之高,都是空前的。

咸丰十年七月,曾国藩在一封奏折之中,同时举荐李鸿章、沈葆桢二人堪膺封疆之寄。同治二年十一月,又一次奏保涂宗瀛等九员皆学行修饬,可备任使。其他三三两两的陆续奏保者更是难以尽举。

此时,清政府出于各种原因,对曾国藩等人的奏请几乎有求必应,以致咸丰十一年至同治四年的五年之中,曾为曾国藩幕僚的五位道员皆被破格重用,分别超擢为江西、江苏、广东、湖南等省巡抚。可以说,曾国藩幕僚凡愿意做官而又差可委任者,几乎人人有官可做,这种现象在历史上是极为少见的。

在曾国藩幕僚中,得保既多且优者,主要是秘书人员和筹饷人员。差不多湘军每打一次胜仗,曾国藩都在奏保作战“有功”人员的同时,以劳绩保荐一部分幕僚。有时来不及办理保案,就在奏折中留下话语,以便具折续保。而对于筹饷人员,则仅根据其筹款成绩就可迳直保荐。

曾国藩之所以这样奏保幕僚,一为实际上的需要,如整顿吏治、恢复被太平军打乱的清朝地方政权等;一为笼络人心,以使幕僚们为他出力卖命。当时,兵荒马乱之中肯于出为幕僚者,多想混个一官半职。曾国藩只有不断奏保幕僚,才能使人人觉得大有希望,死心踏地为他所用。

当然,曾国藩奏保幕僚是有条件的,那就是要确实为他干事不怕难苦,不讲条件,否则,他是不肯保举的。例如,幕僚中有个叫刘瀚清的人,曾以“忠义之士”召入幕中办理文案,并已升至候补知府。同治五年正当曾国藩需人之际,他为家中事急,不听劝告,执意请假回籍。其后,曾国藩即以其“缺乏耐性”为由,不予奏保实缺官职。

曾国藩的人才政策是“博取慎用”。取之欲博,则凡具一技之长,一处出色者即广为延揽;用之欲慎,则使用之时,慎之又慎,唯恐用非其人,人非所宜。面对众多的人才,要做到用之无误,就要有安插之所,考察之方,不仅要察言观色,还要试之以事,验之以效。

据说,每有赴军营投效者,曾国藩先发给少量薪资以安其心,然后亲自接见,一一观察:有胆气血性者令其领兵打仗,胆小谨慎者令其筹办粮饷,文学优长者办理文案,学问渊博者校勘书籍。在幕中经过较长时间的观察使用,感到了解较深、确有把握时,再根据各人的才能和功绩奏保官职,委以地方之责。曾国藩的这套办法行之多年,卓有成效。

曾国藩认为,大才乃天然生成,而中等以下人才,则可通过培养教育造就出来。曾国藩非常重视人才的培养工作。他的幕府一则治事,一则育人,既是办事机构,又是有计划培养各种人才的学校。他从军从政多年,在部下面前始终保持着两种身份:既是统帅和官长,又是老师和父兄。而幕府乃文人聚集之地,故他主要以老师的身份出现,不行军营规矩,略似私塾约束,同幕僚之间犹如严师教弟子,馆师课蒙童。

曾国藩培养人才的办法主要有三条:读书、历练、言传身教。他在专为幕僚拟定的劝诫条令中规定,凡入其幕府者,必于军、政、饷、文四事之中精习一事,并结合实际进行学习,增长才干。

他对身边秘书人员抓得尤紧,不仅经常找人个别谈话,还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规定课程,定期考试。同时,他还利用茶余饭后之隙谈古论今,向幕僚传授自己的读书心得和实践经验。

对于不在身边的幕僚,则主要通过书信和批札,结合实际事项进行开导,传授知识和经验。

可以说,在培养人才问题上,曾国藩真可谓呕心沥血,终生不懈。不少幕僚受其感动,拜他为师。曾国藩幕僚中有如此众多的人才,对他们大多数来说,恐怕是同曾国藩的教育、培养分不开的。

曾国藩幕府在历史上存在了近20年,随着曾国藩的去世,他的幕府也就不复存在了。但是,它的作用和意义却并未随之消失,而是通过其数目众多的幕僚继续发挥着作用,产生着巨大的历史影响。

曾国藩幕僚出幕之后,所从事的工作各式各样,但归根结底不外两途,一是从事科学文化活动,一是做了清政府的实缺官员。

不过,曾国藩幕僚中人数最多、影响最大的,是从政人员。他们有的身居要津,有的独任封疆,一时形成“名臣能吏,半出其门”的局面。据不完全统计,出身曾国藩幕僚而后官至三品者达47人,位至督抚者33人,其中大学士一人,军机大臣一人,大学士入值军机者一人。他们就象曾国藩播下的“种子”,在其身后纷纷开花结果,致使清朝晚期的用人、行政、国防、外交无不打上曾国藩的思想政治烙印,一时形成风气,影响到整个政局。

这种湘、淮军系统,尤其是曾国藩幕僚出身的官员到处主持要政的情况,曾国藩在世时已经出现,而到了光绪年间,就变得更为明显。仅就掌握地方最大实权的各地总督而言,当时除河、漕二督外,主持军、政者只有八员。光绪元年至十年,全国先后担任该职者共有18人,其中,湘淮系官员12人,曾为曾国藩幕僚者即有6人,占总数的三分之一。

而光绪三至四年则情况尤为突出,不仅八名总督全属湘淮系官员,且曾为曾国藩幕僚者竟有5名,占总数的将近三分之二。这种现象在历朝历史上都是不多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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