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南滩！（五）
本文作者：刘文斌
回家，这两个字对每个身处异地的人来说是多么敏感、多么令人振奋啊！家是人之根，是人之本，鸟思故林，鱼思故渊，人之常情！
大成领着亲戚们，带着沉重的心情踏上了回家的路，真的是各怀心腹事，尽在不言中，只听见大家的喘气声和走路的脚步声，一路无语。
春天的角色已褪去，寒冷的后大滩也迎来了绵绵夏日的新装，绿茵茵的草地上开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调皮可爱的蝴蝶、燕子在花丛中飞来飞去，潜在水里的癞蛤蟆也时不时探出头，眨眨眼，张张嘴，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享受一下大自然的美丽。
在家忙乱的大成妻子，无意中听到了屋外喜鹊的叫声，心头不由一喜（自古以来，只要听到喜鹊枝头叫，一定有好事降临，也是寓意吉祥如意）。难不成大成今天要回来吗？她慌忙放下手中的活儿，出门观望，然而不见半个人影，有点失落。唉，还不回来吗？这都走了快半年了，不知道家里啥情况，都快急死了。
吃罢午饭的大成妻子，有点劳累，躺在炕上慢慢进入了梦乡。这时外面一阵嘈杂声把睡梦中的她惊醒，她慌忙推门出去，看到院外一伙人。仔细一看，真的是又惊又喜。惊的是大成真的回来了，喜的是带回来了日夜想念的亲人们！大成妻子忙把亲戚们迎进家：“你们一路上奔波肯定又饿又累吧？快上炕坐，我给烧水做饭。”孩子们也是围着爹爹转来转去，小嘴吧嗒吧嗒地问爹爹个这问爹爹个那，把个大成忙得不知道该回答谁。
吃罢饭后，多日奔波的一伙人实在乏困的不行，一个个倒在炕上便呼呼大睡。妻子忙把大成拉出屋外，想问问家里的情况，大成出来靠墙蹲下，手就摸头就“唉”了一声，妻子感觉到不对，忙问：“唉啥呢？不说话？到底咋回事了？我在家这么长时间一点儿你们的音信也没有，真是干着急没办法。”大成从头至尾，详详细细地和妻子把家里所发生的事告诉了一番，妻子听完不由得失声痛哭：“可怜的爹娘呀，儿媳妇还没来得及孝敬您二老呢，这么狠心就丢下我们走了呢？不等我回去在您床前尽一番孝心呢？”
说起这个“等”字，有多少人因为这个字，留下了遗憾，留下了愧疚。我们今天的现实生活当中，在农村有多少留守老人、空巢老人，她们岁数越来越大，可她们永远坚守在生我们养我们的那个家，只为我们有家回，只为我们回家叫声“妈”。妈，我们回来了。有妈在，家就在，我们永远有条回家的路，让爱回家。
大成两口子诉说了半天，还是没有从痛处走出来。再痛，生活也还得继续呀。眼下最当紧的，就是带上来的亲戚们，也得有个安身之处嘛。多亏有王掌柜的帮忙，大家在玉皇庙村暂时有了落脚的地方。
大成把所有的亲戚们安顿得住下来。这么多人每天要吃饭，粮食成了大问题。大成上来也没几年，土地还是种王掌柜的，自己势力单薄也没有开垦多少土地，没有多余的粮食，也是勉强度日。不由得就有点犯愁，心想没有土地哪来的粮食？眼下最当紧的，就是开荒种粮。
真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奔波了一天的大成带着疲倦进入了梦乡。睡得朦朦胧胧的，大成发现自己身处村外一块绿油油的庄稼地里，这不是自己朝思暮想要开荒种的莜麦田吗？由于夜间地里潮湿，只见个个颗粒饱满的莜麦穗子下带有滴滴露珠，好似一颗颗璀璨的明珠挂在了上面。满载穗子的莜麦杆显得有些吃力，慢慢地弯下了腰，在初升太阳的照射下，折射出一道道刺眼的光芒。望着眼前这片绿油油的麦田，大成两手轻轻抚摸着，高兴地叫了起来：“俺们有粮食了！”
正高兴着，感觉有人推了他一下，猛然惊醒，睁眼看到身边的妻子。“你深更半夜不睡觉吼啥呢，吓人倒怪的。”大成嘿嘿一笑，“我以为是真的呢，原来是南柯一梦。”妻子忙问：“你说啥呢，又是真的呀，又是梦的？”大成把刚梦到的和妻子述说了一遍，妻子噗呲地笑出了声，“你呀，整天心里就想着给亲戚们解决粮食吃。你不要心急，咱们上来这么多人，大伙齐心协力啥都会有的。”老实巴交的大成点点头，“嗯，我知道了，睡吧。”
吃罢早饭的大成，身披打满补丁的褂子，嘴里含着烟锅，背朝着手迎着暖暖的阳光漫步向村东方向走去。站在这块昨晚梦到的半山坡上放眼向西望去，一片空旷的田野上屹立着一户土墙、土院、土炕、土灶的房子，这处房子就是自己赖以生存的家。想想自己带上来的亲戚们连这么一个小小的土房都没有，更别说有地可种，有粮可吃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大成暗下决心，一定要让亲戚们有地种、有饭吃、有房住。
夏天就是个变脸的季节，它时而哭，时而笑。刚才还好端端的天气，这会说变就变，天边的黑云随着风的狂奔，瞬间布满了整个天空，这时的天公也是大发雷霆，电闪雷鸣，只听着“咔嚓”的雷电声是由远而近。看到马上要下雨，大成慌忙脱下上衣顶在头上，躲在一个避风湾。顷刻间，倾盆大雨从天而降，干渴已久的大地终于尝到了雨水的滋润，当然也把大成淋成了一个落汤鸡。
来势迅猛的暴雨逐渐减弱，满天的乌云慢慢散去，天也开始放晴了。这时大成慢慢地站了起来，摘下头顶上的衣服拧了拧渗进里面的雨水。转身的一刹那，大成看到山顶上出现了一道五颜六色的彩虹，美丽的彩虹形成了一个半圆，把天和地紧紧地连在了一起。被这美景惊呆了的大成望着可爱的鸟儿围着彩虹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漫山遍野的花花草草不但没有向暴风雨低头，反而更加挺直了腰杆，一阵清风吹过，它们摇头摆尾，翩翩起舞。或许很多人见过彩虹，可当真身临其境的只有大成自己吧。
欣赏完美景的大成也开始下山了。刚刚经过暴风雨的洗礼，土地是那么地松软，大成每走一步都留下一个脚印。快到坡底的时候，脚印是越来越深，大成停住脚步，蹲下身用手抓起抛了抛，发现这里的土质特别厚，黑黝黝的土里掺杂着细细的沙子而且还很有粘性，大成心里乐开了花，这不就是种粮食的好土地吗？昨晚梦到这里的莜麦田，今天遇到暴风雨后的彩虹，真是个好兆头啊！我要从这里着手垦荒，耕耘出属于自己的土地。
回到家的大成把这个想法和亲戚们商量一番，大伙听到要开垦荒地，非常高兴，一致同意，亲戚们嚷嚷着明天就要干。大成说你们的心情我理解，都想早日拥有自己的土地，有自己的粮食吃，不用再过那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可是开荒没有牛犋是不行的，凭咱们的几双手何时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土地？一会儿我还得去王掌柜家里坐坐，看能否借耕牛一用，日后再报答。说罢，大成出门来到王掌柜家，晌午已过的王掌柜正在喝茶，看到开门进来的是大成，招呼大成坐下，并起身给他倒了一碗茶。“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啥事请但说无妨。”大成也知道王掌柜是个心直口快的热心肠，就把今天看到的和心里想到的全部道了出来。
王掌柜听罢，说：“你的想法我赞成，那么多亲戚每天要吃饭。你愁，我也替你愁。至于耕牛嘛……”大成一下紧张了起来，以为要碰壁了，没想到王掌柜却说：“耕牛是闲了下来，看你心急的样子，就借你一用。不过你用的时候，也要精心喂养它们，我种了这么多的地，也是全靠它们耕种。”大成一听，刚才还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连忙说：“掌柜的，这个您放心，肯定没问题。那我先走一步，回去收拾一下手头农具。”刚要起身的大成被王掌柜拉住，“你等等不要着急走，我还有话和你说。”“掌柜的，您说。”“自打你从老家回来，带上来五六个亲戚，加上你家的人，我一直寻思，这么多人过冬的口粮就靠胡子洼那点地根本不够。你今天来借耕牛一用，我正好也想起来这件事了。这不刚下过雨吗？我的建议是你先开上个三五十亩荒地，种上点荞麦，主要是荞麦收成日期短，有保障，种法也很简单。土地平整好，手撒籽种到地里，耙耱一遍就可以了。不过这个种地和赌博一样，谁也不敢保证有没有好收成。古话说得好，三天学个买卖人，一辈子也学不会个庄户人。这是我个人的意见，毕竟现在的季节已经是芒种了，后山霜得又早，你自己拿主意吧。”“掌柜您这个建议提得非常对，我也正愁这么多人口粮咋解决，您一句点醒我梦中人。听您的每次都没错，我就再赌一把，老天爷肯定会眷顾我的。”大成双手抱拳谢过王掌柜就告辞了，说好明早来牵牛。
大成回到家里高兴地和亲戚们说，牛犋已借上，开荒已成定局，期待明天的到来。大伙听了脸上乐开了花，就像看到了黎明前的曙光，那个兴奋劲就别提了。
幸苦了一天的太阳已经落下，轻装上阵的是弯弯的月儿，微弱的月光照亮了早已入睡的大成家的窗户。
鸡鸣五更天，懒洋洋的太阳露出了笑脸，大成也早早起来，抹了把脸，出门直奔玉皇庙村和大伙一起来到了王掌柜大门口。大成推门而入，看到院里摆放整齐的牛犋全套绳线、木犁、耙耱，甚是感激，进门和掌柜打了个招呼，就出来和大伙儿收拾农具，牵牛拿绳线，一起相跟出了大门。大成带头走在前面，虽不是大部队出征那么雄赳赳气昂昂，也不像讨荒那样迈着懒散的步伐，而是人人面带笑容，精神抖擞，迈着坚强有力的步伐，一路有说有笑。眨眼的工夫，大伙儿来到了东山下的这块荒地上，这是大成的梦想之地。大伙儿一起放下农具，坐在土地上抽了袋烟，稍作休息，然后开始牵牛套梨。大成右手握犁，左手扬鞭，随着一声吆喝，整装待发的耕牛，八蹄并进，犁铧翻土，沉睡已久的大地露出了开心的笑脸，也给大成耕耘出了春天的希望，夏日的果实，秋天的收获，冬季的入仓。许久以来一直闷闷不乐的大成此时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的梦想实现了，愿望达成了，嘴里也哼起了家乡的小调。
没多大会儿就到晌午了，劳累的耕牛也慢了下来，受到青草芳香的诱惑，不停低头想要尽情享受自己的美食。这时大成的肚子也开始咕噜咕噜地响，大成才知自己早晨无食，只好卸了牛犋，让耕牛自由进食休息。此时妻子和儿子（陈明娃）也把饭送到，招呼大伙儿过来吃饭：“你们幸苦了！犒劳一下你们，做了香喷喷的油炒块垒，平时我们也舍不得吃，因为块垒太费面，后山人不是常说‘拿糕省，块垒费，想吃锅巴卖了地’。”一句话把亲戚们都逗乐了。看着大伙儿你一碗我一碗吃得津津有味，大成媳妇儿就笑就说道，“行啦，少吃点哇，吃莜面吃个欠饱饱，一喝水正好好。”这话不假，过去的莜面都是带皮石头磨磨成的，有后劲，大多数人吃完莜面爱喝碗菜滚水，所以说不能吃得过饱了。
吃罢饭后，大成继续赶牛垦荒，其他人跟随其后捡石头，掐草根。
大伙儿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归，没几天的工夫五十多亩黑黝黝的土地就展现在大家面前。由于籽种有限，只能暂停开地，手撒荞麦到地里，只见颗颗入土，期盼粒粒发芽，迎来个大丰收。
荒也开了，地也种上了，该给这块地起个名字了。为了子孙后代的生存，做好长远的打算，以后还要开垦很多土地，总不能都没有地名吧？大成心想自己这一路走来真的不容易，所有的艰难换来今天的收获，这就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现在的大成村子、房子、土地都有了，虽然生活还处在困难时期，但心里却有一种胜利的喜悦感，思前想后，决定该地名就叫“长胜地”。这是大成出口外属于自己的一块地，也是南滩建村以来开垦的第一块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