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的抉择
本文作者:张文生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对母亲的思念有增无减。至今,八十七岁高龄的母亲已离开我们一年多了,总觉得与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不够。人的一生原来如此短暂,母亲的离去,让家乡变成了故乡。每当我有机会行驶在故乡的村口时,那种失落感便油然而生,不由自主地减速问自己该去哪。有妈才有家,如今妈走了,妈真的走了!
刚开始还不觉得,当即将到达她曾经居住过的那再熟悉不过的住宅时,心情是那么沉、那么重、那么疼、那么痛。沉得让人拿不起脚;重得让人迈不开步;疼得让人心碎;痛得让人心如刀割。强忍着眼中的泪水自言自语道,噢,妈走了,再也不能给我们准备可口的饭菜了。曾记得,妈妈生病卧床不能自理的日子,虽然她不能做了,也要让在家的人提前给我们做好。每次回去之后首先要让我们吃好喝足,完了之后她高兴地问长问短,像个小孩似的总要和你叨拉得口干舌燥。无论贵贱给母亲买件衣服那更是喜欢得不得了,每次嘴上说不用给妈买,妈的衣裳可多了,但没等说完就要试穿,然后又慢慢地脱下来整整齐齐地放到衣柜。母亲确实像个小孩,我们每次给钱时候,无论多少总要提前给换成新的,每次嘴上说不用,妈有钱了,没等说完就用她那粗糙的双手展展地放到她的包包里了。
作者母亲
自从母亲走后,汤潮的“妈妈我想你”这首歌一直回荡在耳旁,尤其是外出遇到白发老人。
我第一次睁眼
看见的是你
我第一次哭泣
为我擦干的是你
我第一次跌倒时
搀扶的是你
我第一次喊妈妈呀
最开心的是你
………
妈妈呀妈妈呀我想你
没有你的夜里我好孤寂
我时常时常把你惦记
人人都说好人一生平安,我一直想在现实生活中寻求答案,可一直得不到证明,尤其是父母那么好的两位老人,为什么临终之前要遭那么大的痛苦?由此我觉得,好人一生平安这种说法其实就是人们的一种向往,或者是用来安抚人的。多少好人英年早逝?又有多少精英消逝在天灾人祸中?举不胜举。母亲养育我们姊妹六人的故事,在此一时半会儿说不完写不尽,她含辛茹苦把我们抚养成人,让我们娶妻生子。正值我们孝敬的时候,没想到晚年疾病缠身。
“脚手不起疮儿,起疮儿就是点儿”。二零一七年在父亲查出尿毒症同时,突然有一天,母亲的右脚二拇指头无缘无故起了个点儿,刚开始有些痒疼,也在忍受范围。当时我们把全部精力都放在父亲一人身上,对母亲的病情没有足够的认识,只是按照民间土办法四处寻找会扎点儿的民间“医生”,给母亲喝点消炎止痛药。可每天无数次地清洗上药,仍不见好转。最终通过多方打听问寻找到一位长辈(扎点儿),经过两三次的针灸似乎有些好转,但始终没有得到控制。眼看开始腐烂,没办法去了内蒙古医学院,抽血化验、做B超、拍胸片、脑电图、心电图、脚指头切片,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部做完了,连个甚病也没确定。最后做了一个叫血液彩超后,专家说母亲得的是动脉闭塞症。治愈办法目前有两种,一是在阻塞时期做支架,闭塞之后就不能做,费用高不说,上岁数的人受不了。二是截肢!从彩超图片来看,腿上的血管在膝盖上方就闭塞了,这样截肢的话基本就得把右腿取掉,否则脚指头只烂不好。我们商量之后舍不得截肢,就这样我们把母亲背一会儿用轮椅推一会儿,整整楼上楼下折腾了五天,每天除了清洗上药烤电,病情还是不见好转,最终出院。此时母亲的一个脚指头已经烂掉,十指连心骨头连着筋。国产的进口的止痛药加倍超量的服用也不行。无论如何好言相劝,母亲都不接受截肢手术,怎么也说不通,艰难的抉择从此开始。
母亲疼在脚上,亲人们疼在心中,尤其是在这病魔缠身的时刻,是那么的无助和无奈。没办法的情况下,先后又找到一个民间“大夫”(自告奋勇说他是祖宗几代的传人)给扎了两次,与其说是扎,倒不如说是瞎挖。他所谓的针是一根六七毫米粗的钢丝,前头磨尖,这就是他唯一的器材。既不消毒又不打麻药,在母亲的后背上他认识扎点儿的穴位一下又一下地挖挑。挖起的肉丝硬往断挑,实在挑不断就用刀片往断割。母亲疼得呼天叫地,守护在母亲身边的亲人有的抓手、有的按腿、还有扶身体的、胆小的就是在哭泣,真是惨不忍睹。至今回想起来真是让人气愤,一点作用也没起,在那个骗子的谎言下又弄了第二次。他说那个病根(筋)挑断又长在一起了,第二次开口更大更深,伤口足有五厘米长四厘米深,不过这次我们没听他的,给母亲注射了一支麻药,减少了母亲的疼痛。
经过前后五六次的瞎扎,母亲的病情日益恶化。二拇指头已经烂掉,我们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的大拇指和第三个指头烂到骨头,看到母亲疼得白明黑夜不能入睡,我们的心在滴血!就在这时,不去截肢的母亲提出一个要求,想回老家走几天,说是分散精力见见村里人,于是我们驾车搬上母亲回我家住了几天。本以为似乎有些好转,结果突然有一天母亲疼得昏迷,当时把我和老婆吓得一时不知所措。打了电给亲人们,两个多小时呼市所有能回来的儿女,孙子、外孙都赶回了我家。离开没几天的母亲欲哭无泪......在昏迷中也许听到她最亲的人说话,慢慢地、慢慢地睁开眼睛……在老家呆了十来天,母亲生前的好友都来家看望她,使她心情好了许多。大伙最终做通了母亲截肢的思想工作。
住进内蒙古医院两三天做了截肢手术。手术时间虽然不长,但对于守望在走廊的所有亲人来说是度日如年,时间是那么的漫长!进手术室不到一小时大夫就把母亲的一条右腿给拿出来了。出于人性化考虑,我们之前按大夫要求准备好了纸箱子和红布,母亲的腿就装在里面。接过母亲的腿,原来是那么沉,沉得让人心疼、沉得让人难以呼吸......伴随了母亲八十六年的右腿就这样与她分开。
作者母亲和妹妹
当护士把母亲推入病房时,输血的、输药的、还有接淤血的管子和两个容器,再加上呼吸机和吸氧的以及排尿的管子插遍了母亲身体。看的所有在场的亲人个个泪如泉涌,最使我们不能容忍的是两个接淤血的管子不停地往容器里流。我们陪床的感觉不对,就去其它病房看看同样截肢的患者。人家的容器里只有少量的淡血,也不多。于是就去找护士,开始还好些,名正言顺地说道,做完手术的都那样,那就是叫往出流血的,没事儿。当那两个容器快流到半瓶时又去找护士,那种反感和不满的表情十分可憎,除不管不顾还冷言恶语伤人。眼看两个容器就要流满,没办法我们自己把管子上的开关关掉。这下不要紧等他们查房时发现关了火冒三丈,没办法我们又找值班大夫,结果一样狠狠地扔下一句:“血必须往外流,否则……”也不去看看究竟是怎回事。好不容易等到第三天换纱布,主治医生护士一往开取纱布,母亲看到全是血的伤口瞬间休克。不少血液已经凝固,而且两个一千毫升的容器基本流满。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抢救母亲起死回生,又被护士推到病房进行输血。而此时此刻虽然经过二次手术处理伤口不流血了,但她的所有儿女以及他的子孙的心在滴血,滴血!原来在截肢手术后主治医生由于粗心大意,有一动脉血管忘了烫口处理,才造成了前面所叙一幕。作为一名从事多年的手术医生,难道还不知人体大腿上有几根血管吗?发生这样的医疗事故,我们自认倒霉,但至母亲出院大夫连个道歉的话也没说!可怜的高龄母亲遭殃受罪可想而知,呜呼!悲哉!
母亲出院之后,卧床不能自理,伤口一天天地好转。使我们感到欣慰的是母亲再不像之前叫明叫夜地喊疼痛了。但使母亲不能接受的是截肢后,老人的身体失去平衡。坐时不是往前就是往后跌,总得有人扶着,或者是用被子和枕头靠在背后。
过了些日子,母亲的伤口终于好了,抽完肉线的伤口处像一个大大的“烫面饺饺”,让人看得心痛不己。伴随母亲八十六年的右腿与她分离,常常哭喊着拿我的腿来。截肢确实让人不能适应,上了年纪的人更经不起如此折腾。这主要也是没有及时给母亲医治的结果。脚没了,腿没了,做完手术经常叫唤说她右脚疼得还不行!专家解释说是条件反射造成的记忆。好多时候截肢留下的最多剩下15厘米的半截大腿不停地抖动。
可怜的母亲在卧床期间,有将近两星期水饭不进,无论白天黑夜只是吃点冰棍,滴水粒米不让人喂,我们只好用棉签蘸点水涂在她干裂的嘴唇上。日复一日,母亲就这样好一天差一日的,我们伺候着,估计母亲也没多长时间了,我们做好了母亲后事的安排。结果突然有一天母亲又想吃饭啦,我们所有的人为此而高兴。母亲想吃甚我们做甚,没有的只要母亲想吃就买。这次好了之后,母亲每天最想最香的食物就是汤圆。母亲稍微有点儿好转之后,非让我去照看我的孙子。我走那天,母亲催了好几次,就怕我误了火车,但当我临出家门时,母亲又让我回来,说道,“妈想好好再看看你,妈是再见不到你了.....”“说甚了妈,你一定会好起来,天天好好吃饭......”这时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背过母亲擦擦眼泪说道,“妈我不走了!”“去吧二子,你去哇,妈有你大哥和你妹妹、三三和四子了......”在母亲的催促下,我最终还是艰难地走出家门,蹬上开往北京的列车。
在此我要向兄弟姊妹以及我的侄男外女说声: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对母亲的关心关怀和无微不至的照顾!同时我至今深感后悔,母亲临终前,真的母子再没相见。驾鹤西行的妈妈,您能原谅我吗?呼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愿母亲在遥远天边没有病魔,哪好往哪走!
二零一九年四月二十三号母亲永远离开我们,昏沉沉离开人间,乐悠悠飞上西天,也许临走时怕她的亲人儿女难受,母亲悄悄走了。更为奇怪的是入殓开棺的时候母亲的尸体还不僵硬,脸上的皮肤还有弹性,我大哥还把胳膊拿起来一下,和平时睡着了一样,只是脸色有些苍白。这种少见的情况说明母亲还是舍不得丢下我们,只是无奈,最后驾鹤西行成仙了。但愿如此!
后记:母亲得病之后,艰难而漫长的抉择(截肢)最终未能让她如愿以偿。当父母老了之后再穷再忙一定要在他们身体健康的时候,每年定期给长辈做体检。做到早发现早治疗,少花钱不说能够有效地减少亲人的病痛折磨。如果我的母亲早发现腿凉查出血管阻塞,吃点儿药也许不至于导致血管闭塞,或者吃药不行也能做支架,免得最后让母亲遭殃受罪乱求医。可惜世上没有如果,只有结果。在疾病来临之前做到胸有成竹,不要等到难抉择的时候一拖再拖。切记!
文中图片由作者提供
本文作者1956年出生于山西左云,1958年随父母出关在集宁霸王河居住两年,之后来到察右中旗西营子公社本卜村居住多年。黄羊城中学高中毕业后当民办教师,教授九年理化,包产到户离开学校自谋职业,现居住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