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牌子”:唱戏要出人头地,最好不要把人家的什么派、什么系来做标榜

 这个牌子,不是指着场面上所奏的曲牌牌子而言,在做买卖的,谓之“商标”,做艺的伶工们呢,就是“派头”,有所谓“谭派”“梅派”“麒派”等等,否则人家就要说你是杂牌子,不够派头儿,倒不如冒牌,还可以胡蒙一气哩!

 你要买一把剪子的话,一定要烦北平的朋友,替你到王麻子摊上去买,纵然是早晨买到手,没等天夕就卷了刃,只埋怨你自己用得不仔细,绝对不会疑惑到剪子本身的好坏,因脑袋里深深地印着:“王麻子的剪子是不会坏的!”换一句话说,若是从张麻子那里买来的呢,纵然用了三年,还是那么锋利,你脑筋里总存着一个藐视他的念头。

 一般锥在囊中、未露头角的青年国剧家(包括坤角及徘徊于海边的票友),只要摆上几桌酒席,冲着那现时大紫大红,正在幸运圈里,成了名的老板,爬在地下,“咚咚咚”,朝他磕上三个响头,认为师傅,那末,以后你无论到在哪里奏艺,你就可以标榜“余派正宗”、“梅派真传”、“杨派嫡系”等等的崇衔(就是牌子)。

梨园拜师礼堂

 再加上提携后进,热心捧场的报界先生,在报屁股上,把你拜师的典礼给证实一下,就管保没有人再来说你是杂牌,抑或是冒牌了,台下的顾曲家,爱屋及乌,看在你的尊师面上,亦就不便吹毛求疵,故意摘毛了。

 尽管某伶拜在某老板的门下,真正耳提面命的,固然是有,专为借重这块牌子来做标榜的,实在占着多数,还记得孙菊仙在世时,曾有人介绍马最良拜他为师,试问他们师徒二位的戏路和嗓子,相差的程度,够多么远呢!不现着滑稽吗?

 平心而论,还是王瑶卿的门下桃李,虽然那么多,却真有几个人得到他的真传实艺,像最近毛世来、李世芳两位小老板,拜在梅老板的名下,未免离着事实忒远些,不过若要按着“僧敲月下门”那一字师的古典来说呢,那么他们俩所得于师傅的,或者比较“一个字”总要来得多些罢!

王瑶卿与弟子

梅兰芳、李世芳、毛世来、齐如山合影

 有许多票友,秉着绝好的天赋,因为要趋时下的潮流,楞要效谭派,或宗程派,硬使嗓音走低,结果弄得四不像,似这样削足就履的人们,还是触目皆是,多得不胜枚举。

 最可笑的,是我有一个朋友,因为嗓音高亢,刻意学刘鸿升,所谓“三斩一探”,歌来真有几分似处,有着好喉咙,效跛刘,还有什么可笑呢?因为他要学的毕肖起见,不但唱、做都竭力摹仿,甚至连跛刘的台步,他亦一走一跛,亦步亦颠地那样走法,引得台下开堂大笑,并且同时真有人鼓掌,夸他学得像,这些鼓掌赞成他的人,正可谓名符其实的“嗜痂家”了!

 早年最著名的老谭、汪桂芬、孙菊仙,都是因程长庚而成名的,但是这三个人,各有各的特长,并没听说他们刻意学程,否则他们三个人的戏路,为什么都不一样呢?可见得一个人,自己要有点出手的玩艺,才能够自树一帜,教人佩服。处处学人,已经落后一着,何况还不准学得像。

刘鸿升

 不过话又说回来啦,破坏成规,自作聪敏,亦是不可行的,所以我说要打算出人头地,自成一派,最好不要把人家的什么派、什么系来做标榜,当年的谭、汪、孙,他们又是宗什么派呢,这不是很明白的一个例子吗?

 像麒麟童似的,能够自树一帜,称为“麒派”,倒不容易,他的艺事如何,姑且不去论他,他的努力,是值得教人赞许的。

(《半月戏剧》1937年第1卷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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