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真的是一只小耗子吗?
《红楼梦》第十九回,贾宝玉给林黛玉讲了一个故事:腊八节来临,扬州黛山林子洞里的一群耗子精,正在商议熬腊八粥过节。因为缺少食材,就准备派老鼠到山下的庙里去偷。一个小老鼠主动请求去偷香芋。众老鼠问它怎么去偷,它说自己先变成香芋,混在香芋堆里,等到主人不注意时才下手。然后,用分身法搬运,渐渐地就把香芋搬运尽了。结果,这小老鼠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位标致美貌的千金小姐。老鼠们都笑话它变错了,小耗子说:“没有错,你们不知道,扬州衙门盐课林老爷的小姐才是真正的香玉呢。” 这只小耗子实在是聪明伶俐,它把自己直接变成香玉小姐岂不是更能掩人耳目?谁会想到这假香玉小姐要偷走仓库里的香芋呢?
林黛玉听完故事,这才一下子明白过来,原来贾宝玉是在逗趣她是一只小耗子变的。黛玉翻身爬起来,按着宝玉就拧。宝玉连连央告,说:“好妹妹,饶我罢,再不敢了!我因为闻你香,忽然想起这个典故来。”黛玉笑道:“你骂了人,还说是典故呢。”
这段故事是贾宝玉灵机一动,想出来的笑话,自然不是什么典故。不过这小老鼠偷香芋的故事,由“香芋”转换为“香玉”,却让人联想到了“偷香窃玉”的成语。“偷香窃玉”正是包含着古时侯两段有名的香艳故事。
“偷香”的故事出自《晋书·贾充传》,晋武帝司马炎把来自西域的奇香赏赐给大臣贾充,这种香独一无二,非常珍贵,洒在身上,香气可以经久不散。奇怪的是,在美男子韩寿的身上竟然也散发出着这种香味,贾充的幕僚闻后,回去就对贾充连声称赞。贾充暗暗打听,原来是自己的女儿私自偷出家里的香料,送给了韩寿。贾充明白了女儿爱慕韩寿的隐秘心事,于是他干脆就把女儿嫁给了韩寿,成就了一桩美好姻缘。
“窃玉”的故事与美人杨贵妃有关,这是一段野史传说。据说,唐明皇经常和自己的兄弟们在一起宴会游乐,杨贵妃就和这些王爷们有了很多次见面的机会。诸王之中,宁王容貌出众,风流倜傥,杨贵妃对他暗生情愫。一次,她在席间,故意偷窃了宁王心爱的玉笛,借以试探。于是,二人之间玩起了暧昧游戏。没想到,唐明皇得知后,恼羞成怒,宁王差点因此丢了小命。
后来成语“偷香窃玉”演变为专指男女之间的偷情,用来比喻男子引诱、玩弄女子的行为。有了这层意思,和“香玉”沾边的词语也就容易让人心生忌讳了。贾宝玉曾经给自己居住的院子题名为“红香绿玉”,元妃娘娘见后,为之改名为“怡红快绿”,可见,她不喜欢词句中的“香”、“玉”二字。
在这段小耗子偷香芋的故事中,贾宝玉说林黛玉是真正的香玉,这就无意中流露出了他对黛玉的爱慕之情。贾宝玉讲述的那只小老鼠“年小身弱,却是法术无边,口齿伶俐,机谋深远”。给人以楚楚可怜、牙尖嘴利的顽皮模样,再加上它摇身一变,化身为美丽的小姐形象,就更加让人疼爱了。是的,在贾宝玉的心目中,林黛玉就是一只聪明伶俐的小耗子,时不时蹦跶出来,朝他甜甜地微笑。
对于相爱的人来说,恋人就是心中最温暖、最柔软的地方。而这种对恋人的爱慕之情往往寄托在某个动物形象上,或作为昵称,或作为偶像。诸如“我的小马儿”、“我的小飞象”之类的心肝宝贝代号,相互听了不但内心舒服,还一点也不觉得肉麻。贾宝玉在给林黛玉的情书中,会不会亲热地称呼她“我的小耗子”呢?可能不会,因为林黛玉当时就已经对他发嗲怪罪,认为这是在骂她。
其实,中国人自古就有十二生肖的传统观念,可以说十二生肖对中国人的影响早就已经深入骨髓。某人的属相是什么,从一生下来就是命中注定了的。所以,贾宝玉将林黛玉比作小耗子,也并非什么让人不可接受的惊人言论。那么,林黛玉是不是真的属鼠呢?细究一番,真还不是。
《红楼梦》书中标明了生肖属相的人物是贾琏的小老婆秋桐。第六十九回,“弄小巧用借剑杀人”,因为尤二姐病危,王熙凤就叫人出去算命打卦。那算命的说:“是属兔的阴人冲犯了尤二姐。”大家算将起来,围绕在尤二姐身边的女人之中就只有秋桐一人属兔,于是大家都说是她冲犯的。这些传言一下子就惹毛了秋桐,她对尤二姐破口大骂,不依不饶,最终导致尤二姐不忍羞辱,吞金而亡。王熙凤经过周密策划,终于达到了借刀杀人的目的。
尤二姐到底是如何走上这条不归路的呢?事情还得从第六十三回说起。炎夏五月,就在宝玉欢度生日的那天夜里,宁国府的大老爷贾敬突然去世了。紧接着,宁国府为贾敬大办丧事。家丧期间,贾琏瞒着王熙凤,偷娶了尤二姐,他在小花枝巷内金屋藏娇,好不风流快活。后来,贾赦安排贾琏外出平安州办事,王熙凤乘机把尤二姐骗进贾府,欺凌、折磨至死。那期间,贾琏圆满完成任务回家后,贾赦把丫鬟秋桐奖赏给他为妾。贾琏得偿所愿,与秋桐如胶似漆,哪里还顾得了尤二姐的死活?
当年,秋桐十七岁,属兔。从这一时间节点线索探寻,上溯到去年,第四十五回,林黛玉和薛宝钗推心置腹地谈话,说道:“细细算来,我母亲去世的早,又无姊妹兄弟,我长了今年十五岁,竟没一个人像你前日的话教导我。”此回目之后,翻过了年关,林黛玉就是十六岁,正好比秋桐小一岁。林黛玉属龙,这是显而易见的。
贾宝玉比林黛玉大一岁,和秋桐同岁,也属兔。香菱,袭人,晴雯,宝钗四人同岁,她们都比贾宝玉大两岁,都属牛。依此类推,还可以推算出更多书中人物的属相。
中国的古老哲学讲究天人感应,易经八卦,所以用时间来推算命运的习俗由来已久。用天干、地支计年数,演绎为六十甲子,加上十二时辰的时间计算法,三传入神,以占凶吉。在命理学中,十二生肖与十二地支相对应,具有五行相生、相克及相冲、相刑的紧密关联。曹雪芹在《红楼梦》中只提及了秋桐的生肖属相,他对有关生肖属相的学说到底是什么态度呢?
第十四回,贾府为秦可卿大办丧事,前来送殡的文武百官不计其数。有镇国公牛清之孙、现袭一等伯牛继宗,理国公柳彪之孙、现袭一等子柳芳,等等。有趣的是,对这一段文字,红楼评论家脂砚斋批语道:“牛,丑也。清,属水,子(鼠)也。柳拆卯(兔)字。彪拆虎字,寅字寓焉。陈即辰(龙)。翼火为蛇;巳字寓焉。马,午也。魁拆鬼,鬼,金羊,未字寓焉。侯、猴同音,申也。晓鸣,鸡也,酉字寓焉。石即豕(猪),亥字寓焉。其祖曰守业,即守夜也,犬字寓焉。此所谓十二支寓焉”。也就是说,他把书中提及的这些宾客的名字,全部解读为十二生肖,表明这些王公、官员身份庞杂,人数众多。按照脂砚斋的解读,秦可卿的丧礼简直就成了动物大聚会。这也从侧面反映了曹雪芹先生对于十二生肖民俗学说的熟练运用。
在第二十五回,还有一段非常耐人寻味的故事。恶毒狠心的赵姨娘为了害死王熙凤、贾宝玉,不惜倾其所有,买通马道婆使用妖术,结果导致王熙凤、贾宝玉病入膏肓,差点就丢了性命。亏得来了一个癞头和尚与一个跛足道人,他们利用通灵宝玉,大展神威,才化解了危机。那马道婆用了什么妖术呢?她从裤腰里掏出十个纸铰的青面白发的鬼来,并两个纸人,递与赵姨娘。又悄悄的教她道:“把他两个的年庚八字,写在这两个纸人身上。一并五个鬼都掖在他们各人的床上就完了。我只在家里作法,自有效验。千万小心,不要害怕!”这个钱迷心窍的女妖道就是找到了“年庚八字”的诡秘窍门,利用巫术杀人。曹雪芹先生一本正经地讲述这个巫术故事,而且表现出“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喜剧效果。可见,他本人对这些装神弄鬼的伎俩、生辰八字决定命运的学说,也是深信不疑的。
中国古代婚俗,男女结婚之前要交换“庚帖”,把写有男女双方的姓名、籍贯、生辰八字写在红色柬帖上,然后按命理进行推算,如果双方命不相克,八字属相都配得拢,这件婚事就基本敲定了。贾宝玉属兔,林黛玉属龙,薛宝钗属牛,他们的属相究竟配不配?有兴趣的人倒是去可以推算一番。
《红楼梦》书中明确记载了很多人物的生日,例如,林黛玉的生日是二月十二日,薛蟠的生日是五月三日。偏偏对主人公贾宝玉的生日却含糊其辞,未作交待,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所谓“木石前盟”、“金玉良缘”都是曹雪芹事先设定的婚姻前提,莫非按照生辰八字命理推算,贾宝玉与林、薛二人的婚配都不适合,他无论和谁在一起的结局都只能是悲剧?所以曹雪芹先生才会故意去隐瞒贾宝玉生日的具体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