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抗美:节奏是书法艺术的灵魂

节奏是书法艺术的灵魂

胡抗美

节奏是一个既古又新的概念。从中国古代典籍中关于节奏的较早记载开始,节奏概念已经有上千年的使用史。《礼记·乐记》称:“乐者,心之动也;声者,乐之象也。文采节奏,声之饰也。”在这部最早的系统性的汉族音乐理论著作中,明确地运用了节奏这样一个概念并将其视为重要的范畴。《乐记》认为,乐是人心与情感受到外界的触动而自然而然地生发出来的,声则是这种感发之乐的具体形态,它是听觉的形象和意象,而要实现这种形象、意象,其基本的支撑来自于文采和节奏,它们是声的呈现所必须依托的形式。由此可见,节奏是音乐必不可少的元素,在《乐记》中,它与情感相配合,甚至承载着伦理性的功能。所以,《乐记》又称:“使其曲直繁瘠、廉肉节奏足以感动人之善心而已矣。”不同的节奏形式不仅形成不同的风格形态,而且对应着不同的情感属性,可以产生不同的情感力量,进而影响到人的心灵,产生教化的作用。而所谓曲直、繁瘠、廉肉、节奏,它们在这里是作为阴阳对立组合的表现而存在的。节、奏与曲、直一样,是相互对举的概念,即通过对对立双方的合理调配来反映出理,对应于情。因此,孔颖达对节奏概念亦做了这样的注疏,“节奏谓或作或止,作则奏之,止则节之。言声音之内,或曲或直,或繁或瘠,或廉或肉,或节或奏,随分而作,以会其宜。”这个对于节奏的具体解释认为节奏就是音乐行进过程中在运动形式上的变化,或停或行,或作或止,或曲或直,正是因为这种变化使音乐的节奏得以产生,同时也使人们的情感与意愿通过不同的节奏变化而得到具体的呈现。

故而,通过《乐记》对节奏的使用,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判断:节奏是音乐得以呈现的基本形式,它具有情感属性,可以与情感以及人们的内心愿望相沟通。同时,节奏的实质在于阴阳,它的形成建立在奏止行留、轻重缓急、快慢疾徐的组合模式之上,它是阴阳观念在音乐运动形式中的体现。

而事实上,明了了节奏的基本涵义,则能够理解节奏虽然是从音乐中提炼出来的概念,但却可以扩展到所有具有运动与对比的时空形式之中。

荀子在《天论》中说:“列星随旋,日月递炤,四时代御,阴阳大化,风雨博施。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荀子所描写的是万物更替变化的自然规律,而这种规律即是节奏的显现,它是天地运行的宇宙节奏。由此,节奏存在于天地万物之中,天地的时空运动形式是节奏化了的形式,正是因为这种节奏,赋予万物运行以秩序感,遵循着这个秩序,万物得以和谐而生。

而人作为生命的主体,更是遵循着节奏的基本运动。无论是自然的呼吸还是脉搏的跳动,人的身体内部存在着大量的节奏运动,而生命活力则在这种张弛收放的节奏运动中实现着流转与延续。苏珊·朗格说:“生命活动最独特的原则是节奏性,所有的生命都是有节奏的……节奏连续原则是生命有机体的基础,它给了生命体以持久性。”生命现象与节奏现象紧密相联,或者说,没有节奏,就没有生命。

所以,节奏是一个最本质、最深层的因素,它在所有的自然现象与生命运动中取得了共通,那么,这种对于节奏的认识与表现就自然而然地延续到人类的所有创造活动之中,而将其转化到艺术形式中就是艺术的节奏表现。人们需要在艺术创造活动中呈现出一个充满生命活力的节奏世界,也正是在这样的节奏世界中,人们的情感得到了表达,心灵得到了安放。因此,我们或者可以这样说,艺术通过节奏的表现,建构起一种具有生命感的有机形式,通过这种生命形式而将自身与外在世界很好地联系起来,确立起与世界同构的相互关系。

书法完满地体现了这样一种基于节奏表现的同构关系。书法不描摹外物,它直接依赖于自然生发的徒手运动,而驱动这种徒手运动的正是生命本身最深层的节奏运动。在人们笔下所施展开的一点一线,一提一按都与内在生命的律动相连,它们就是生命本身的节奏。可以说,书法从一开始就最为直接地与内心的节律建立了紧密无间的关系,而其在根本上寻求的表现情感的目的即通过最为纯粹的书写性运动来得以实现,这也成为书法形式具有情感性与精神性的重要来源。而从另一个方面来看,书法不仅是徒手书写的时间运动形式,同时也是一个视觉的构型空间,而这个构型空间的形成,同样是建立在阴阳互生的节奏变化关系之上。虞世南说:“(书法)禀阴阳而动静,体万物以成形。”书法的形式结构即是一个阴阳的结构,它是通过阴阳的运动来实现自身在形态上的构型的。阴阳之理是天地万物之理,也是书法的形式构型之理。而通过这种阴阳组合的形式构型,书法的节奏在空间上得以实现。点画的大小粗细、结体的疏密收放、墨色的浓淡枯湿、章法的开合聚散,所有的构型都遵循着阴阳互动之原理,体现着对比变化之节奏。因此,经由时间与空间上的双重节奏形式,书法构建了一个独特的节奏世界,可以若音乐、若舞蹈,“若坐若行,若飞若动,若往若来,若卧若起,若愁若喜”,一切都洋溢着动感与生命感,也洋溢着情感的表现与抒发。

接下来,我们就从时间与空间两个维度对书法的节奏表现展开讨论和分析。所谓时间节奏,指的是书写运动的时间进程中产生的节奏,因此,也可以称之为运动节奏,它需要运动过程在各个方面的对比及这些对比的有机组合来实现。姜夔《续书谱》中说:“余尝历观古之名书,无不点画振动,如见其挥运之时。”可以说,书法的书写过程创造了一个凝固了的时间流动的幻象,所有笔墨的呈现都包含着时间流动的痕迹,它与书写者的生命节奏与书写状态息息相通。所谓空间节奏,指的是笔墨的造型空间通过对比、组合关系所形成的节奏,因此,也可以称之为造型节奏。造型节奏是我们看待视觉艺术节奏表现的重要途径,也是视觉艺术产生形式张力与情感张力的源泉。而且,值得注意的是,由于书法融时间与空间为一体的形式属性,书法的时间(运动)节奏与空间(造型)节奏是同步展开的,它们共同赋予书法以出色的节奏品质。所以,无论是时间节奏还是空间节奏,它们都有着类似于层级的结构,从点画到结体再到篇章,节奏的表现贯穿始终。

从时间节奏的角度来看,可以分为点画的时间节奏、结体的时间节奏、章法的时间节奏。而这个节奏表现的进程是通过势来主导的。势就是运动在时间过程中的延展,这个延展的过程呈现出轻重缓急的丰富变化,时间节奏由此产生。同时,势与人内心的生命律动相连。所以,就生命运动的内在表现而言,势是一种媒介,它将内心的活动转移到点画与线条的运动节奏与趋向之中,势成为生命、情感得以直接显现的符号。

而具体来看,比如点画的时间节奏。在一个点画的形成中,就包含了丰富的节奏上的变化,它是提按起伏、轻重快慢的组合。孙过庭说:“一画之间,变起伏于峰杪;一点之内,殊衂挫于毫芒。”每一个点画都在长度不等的时间过程中容纳了各种细微的变化,这些变化赋予点画的内部运动以节奏感,同时,这种运动又与生命节奏的起伏抑扬相联系。所以,这种节奏上的变化与表现有着必然性的要求,它是生命律动转化为笔墨形式的内在需要。而在这种节奏的灌注下,整个点画就洋溢着生命的表现,并散发出可以意会而难以言传的韵律感,给人以无尽的美的感受。这里要特别加以描述的是线条的节奏表现。线条是书法尤其是草书中重要的形式元素,而在线条的连绵运动过程中,节奏的丰富表现找到了充分的施展空间。宗白华在《论素描》中曾说:“抽象线纹,不存于物,不存于心,却能以它的匀整、流动、回环、屈折,表达万物的体积、形态与生命;更能凭借它的节奏、速度、刚柔、明暗,有如弦上的音、舞中的态,写出心情的灵境而探入物体的诗魂。”那么,书法的线条在形式表现及情感表现方面则更为纯粹,它一任心灵的自由,通过细腻的节奏变化体现出书写的情绪与情感。而所有这些都与其背后的人的主观意志紧密相连。所以,不同的节奏、不同的运动,不同的点画和线条的表现,往往反映的是不同的生命状态与审美趣味,因此可以表达生命的真实。

再来看结体的时间节奏。与点画相比,结体具有更为鲜明的组合性的特征,它是点画的组合。而这种组合不惟是形的组合,也是势的组合,人们内心节律的运动由点画的单个书写扩展到点画的相互组合的过程之中,通过轻重缓急、起伏抑扬的变化使得整个结体成为节奏的组合单位,同时也是富有生命的构型单位。在这里,我们不妨以永字八法为例,考察结体内部节奏的组合方式。事实上,“永字八法”其实质即是势法,它把所有的点画当做一个过程去处理,侧、勒、弩、趯、策、掠、啄、磔八个点画向我们描述了不同的点画之势及其相互之间的组合关系,同时,也提示了一个行笔速度图样:侧(快,速入速出,入出之间快速使转)- 勒(慢,慢中蓄势待发,是一种强制性、短暂性的慢)- 弩(不快不慢,长距离运行,受方向制约,速度把握得十分谨慎)- 趯(接力,方向有重大改变,而改变后又快速到位,瞬间停留,衄转,然后一跃而起)- 策(快,直线呈上坡状,开始力量大,收笔时力量小)-掠(畅达,斜线的远距离运行,如同过铁索桥,走起来软,但必须走得踏实)- 啄(疾,狠而准确,前实后虚)- 磔(涩,兴来而发,发而稳扎稳打)。透过这种分析,我们看到了结体中所包含的生动的速度变化,以及速度与力量的配合带来的深层次的节奏律动。当然,这里的分析主要是提供一个对于结体内部速度交替变化的参考模式,因为“永字八法”具有某种范式的意义(张怀瓘《玉堂禁经》云:“大凡笔法,点画八体,备于永字。”),但并不是说其中所传达出来的速度对比是固定不变的。在具体的作品书写过程中,由于形势的变化,对何处疾、何处缓的处理也是随机变动的。但是,这种对结体内部各点画之间速度有机变化及协调的要求却放之四海而皆准。同时,在这个阐释中,把力量这个因素也考虑进去了,速度与力量融为一体。应当说,这对于结体的点画组合与书写过程来说,是一个更为完整的节奏概念。轻重的变化本身即构成节奏,而与速度的配合无疑增加了节奏的丰富性与表现性。正是因为这种速度与力量的变化与组合赋予整个结体过程以生动的节奏感与节奏张力。

了解了“永字八法”内部的节奏运动,我们可以据此考量任何结体内部节奏变化的微妙性与丰富性。王羲之《书论》中说:“夫字有缓急,一字之中,何者有缓急?至如‘乌’字,下手一点,点须急,横直即须迟,欲‘乌’之脚急,斯乃取形势也。”王羲之的说法与我们以上对永字八法的讨论是一致的。王羲之认为,这种快慢疾徐的变化是形势作用的结果。而进一步,我们可以认为,此种形势,不仅仅是结体内的时空形势之变,也包含内心情感的作用。内心的节律起伏要求整个结体运动的有机过程中有快有慢,有缓有急。所以,正是这种富含节奏的点画及其前后相继、气脉相连的有机组合,使得整个结体成为气韵生动的生命整体。而任何对连贯性的背离以及不和谐的快慢对比关系都将打破这种有机性,使其失去合理的节奏、韵律。

进而,从结体扩展到篇章,则又是不断的运动节奏的组合与实现过程。它时驻时走,时快时慢,时而激昂时而低缓,时而俊逸时而悠游,一切都在节奏的合理变换关系之中,从而使书法趋向于音乐,可以传递出更为丰富的心灵的律动与情感的表达。东晋王珉《行书状》说:“飞笔放体,雨疾风驰;绮靡婉婉,纵横流离。”南朝萧衍《草书状》曰:“疾若惊蛇之失道,迟若渌水之徘徊。缓则鸦行,急则鹊厉。抽如雉啄,点如兔掷。乍驻乍引,任意所为。或粗或细,随态运奇,云集水散,风回电驰。”从他们对于书法形式表现的比喻式的描述中,可以看到节奏的丰富表现,而对于不同书体,其在轻重快慢的对比组合的程度上也是不一样的,故而体现出不同的节奏形态与情感氛围。一般而言,对比愈强烈,节奏感愈突出,情感的表现愈激越。

而从书法的空间节奏来看,如上所述,书法中的所有造型元素都参与节奏的表现,它们处在一个节奏生成与交织的共同场域之中,交互发生作用。如果再进一步提升对于节奏的观念和认识,我们可以认为节奏是书法造型的主导性的因素,书法是节奏的呈现,而造型是为节奏服务的。以这样的立场来看待书法中的造型,就可以更为深切地明白为什么造型元素内部的各种对比变化是必不可缺的,因为它对应的是节奏与情感,是宇宙万物与人自身开合张弛的生命活力。具体说来,书法空间节奏的表现则包括点画的空间节奏、结体的空间节奏、组与行的空间节奏、空白的空间节奏、墨色的空间节奏、区域的空间节奏,等等。

点画的空间节奏。书法中的点画造型变化丰富而无以穷尽,它们在一件作品中的多样组合产生了生动的节奏感。王羲之说:“夫著点皆磊磊似大石之当衢,或如蹲鸱,或如科斗,或如瓜瓣,或如栗子,存若鹗口,尖如鼠屎。如斯之类,各禀其仪。”不同点画在形状、方向、速度上的变化组合赋予其以节奏感与秩序感,成为书法空间节奏最基础的来源。而点画造型又是通过用笔来实现的,所以,这种节奏的变化在于用笔造型的变化。所以,王羲之又说:“先须用笔,有偃有仰,有攲有侧有斜,或小或大,或长或短。”而宗白华则更为明确的指出:“用笔有中锋、侧锋、藏锋、出锋,方笔,圆笔、轻重、疾徐等等区别,皆所以运用单纯的点画而成其变化,来表现丰富的内心情感和世界诸形相,象音乐运用少数的乐音,依据和声、节奏与旋律的规律,构成千万乐曲一样。”经由用笔的变化,点画的造型与组合可以产生出微妙而丰富的节奏韵味。

结体的空间节奏。同样,书法的结体是充满无尽可能的造型单位,它提供了关于节奏变化最精妙的场所,各种形式上的对比关系都在结体的造型空间上得到了运用,比如大小、粗细、长短、直曲、向背、疏密、收放,等等。书法的结体是动态的平衡体系,它不是简单的对称和相似性的排列,而是不齐而齐的错落、变化,是在对比中求得协调,在险绝中求得平正,在不平衡中求得平衡,故而,结体空间的内部包含着丰富的节奏感的表现。董其昌说:“作书所最忌者位置等匀。且如一字中,须有收有放,有精神相挽处。王大令之书,从无左右并头者。右军如凤翥鸾翔,似奇反正。米元章谓:‘大年千文,观其有偏侧之势,出二王外。’此皆言布置不当平匀,当长短错综,疏密相间也。作书之法,在能放纵,又能攒捉。每一字中,失此两窍,便如昼夜独行,全是魔道矣。”所谓“长短错综,疏密相间”“在能放纵,又能攒捉”,此皆是节奏之变。

组、行的空间节奏。组是结体与结体的组合,组的造型将造型的节奏变化扩展到结体外部,通过组的作用,可以产生结体与结体之间在排列上的疏密聚散的各种关系。组因为距离的紧密或相似性的关系而形成,而组与组之间则因为对比而产生节奏。在一行的内部或行列之间,组的变化就如同诗歌中的平仄构成一样,富有韵律感。比如,可以一个字一组,两个字一组,多个字一组;可以营造密密疏疏密密疏,疏疏密密疏密密的疏密关系;也可以有长短浓淡、正斜错落上的变化,总之,各种对比关系都可以通过组的构成来运用,形成组的节奏空间。刘熙载在《诗概》中说:“但论句中自然之节奏,则七言可以上四字作一顿,五言可以上二字作一顿耳”,这种诗歌中关于停顿的节奏观也与书法中组的节奏表现相通。在这里尤其要指出的是组的组合中疏密长短的变化。因为,疏、密,长、短各自对应的是不同的节奏感觉,疏显得节奏平缓,密则节奏紧促;长节奏延绵,显得较为稳定,短则相对急促,给人以动力感,因此,疏密长短的组合能够产生强烈的节奏秩序。苏珊·朗格认为:“节奏是在旧紧张解除之际新紧张的建立”,而疏密松紧的变化则类似于这种节奏关系。从行的节奏来说,行与行之间同样可以有长短、疏密、正侧、倾让、快慢的各种关系,而这种行的造型及节奏表现古人关注的比较少,它是我们今天进行节奏表现的重要方面。

空白的空间节奏。空白是书法形式构成的二元之一,所谓二元,即笔墨与空白,也就是黑白,邓石如说计白当黑,笔墨与空白都是造型元素与节奏主体。庄子说:“虚室生白、吉祥止止。”白是通往和谐、升华的途径。书法中有白,则虚实相生,产生生命的节奏。从结体内部而言,白使结体内部的空间能够呼吸,并产生节奏上的变化,所以,结体内部的空白多是不均匀的分布,空白的形状、大小、位置也各不相同、错落呼应。从结体与结体、组与组、行与行以及通篇的空白分布而言也是如此,空白让气韵在空间中流动,让节奏在运动中生成,也让情感在开合收放中释放。

墨色的空间节奏。墨色的节奏变化是显而易见的。墨分五色,五色调配而阴阳生、节奏起。罗杰弗莱认为,在色彩绘画上色度和色相相近的色块以不同的面积在画面上的重复出现,因为每种颜色作用于视觉的时候都会产生前倾或后缩的心理反应,而当视线在画面上移动时,相似的色块以不同的面积(强度)顺序刺激视觉,心理感觉上就会产生一前一后的节奏运动。所以,山水画中墨色的变化可以产生远近深浅的节奏韵味,印象派光影与色彩的谐和、蒙德里安利用色块的组合都是画面节奏感的重要来源,它们让画面变得生动和鲜活,富有生命情调。而书法中墨色的运用则更为纯粹,经由水的作用与书写过程的浓淡干湿、枯涨燥润的有机协调,节奏感跃然纸上而意味无穷。进而,对墨色的运用不仅是造型上的变化需要,也是节奏、情感的外化。随着书写的进程,墨色有从浓到枯的自然变化,而对墨色的主观调控则可以使墨色节奏在不同造型元素之间得到运用。它们错落相间、前后呼应,墨色在造型上的跳跃性、动荡感及其与运动及力量的结合,使得节奏的表现更为强烈。

区域的空间节奏。所谓区域,即区域造型,它是书法中最大的造型元素。由于相似性的原理,书法中形式相近的造型可以组合为具有内在统一性的区域整体,而区域与区域之间的对比、组合则产生更大范围内的节奏表现。比如浓墨区、淡墨区、枯墨区,快速区、中速区、慢速区,疏的区域与密的区域,等等。进而,从整体构成的角度来看,浓墨区可以相互呼应、组合,快速区也可以相互呼应、组合,所以,它们给整体带来了更强的节奏感与运动感。

至此,我们从时间与空间的层面讨论了书法中各类的节奏表现,它们带给书法以丰富的空间意境与情感氛围,或者说,它们让书法成为节奏的整体与情感的整体,让书法的空间成为律动的空间与生命的空间。

可以看到,书法中所有运动、对比和变化都可以纳入节奏的体系之中,我们甚至很难区分是节奏的需要催生了这些变化,还是这些变化创造了节奏。事实上,二者是同时存在的。节奏的需要是心灵的需要,是自然万物的内在规律,故而也是书法形式的本质属性。因此,我们看待书法,完全可以从节奏的角度去观照、去衡量。所谓“惟观神采、不见字形”,节奏是神采的来源,它超越了造型的范畴、超越了写字的概念,而成为沟通神采与生命的桥梁。所以,节奏是书法艺术的灵魂,它让书法与自然万物、与人的生命同构,成为主体生命的直接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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