鄱湖渔歌《青青石板路》
作者:沐云(鄱湖渔歌)
约六岁时,祖母说:这孩子在家里容易出事,送去上学吧。
祖母这话是有所指的。那是不久前的一天,我在家门口玩,不知从哪窜来条野狗,照着我左手咬了一口,顿时鲜血直流,疼得我哇哇大哭。邻居们持棍棒赶来,把野狗打死了。有人认得这是条疯狗,得赶快送去治疗。祖母一听着了急,一个好心的邻居告诉说,十字街有位专治狂犬病的土郎中,家里人赶紧带我找到这个郎中,好在来得及时,几天以后就痊愈了。
我家附近的马家园有位教私塾的何先生,据说是清末的一个秀才,祖母领着我找先生报了名。
当天晚上,祖母煮了三个称陀蛋,蛋汤里倒上点墨汁。又在堂前的墙壁上靠了一架木梯,祖母吩咐:喝口蛋汤,爬一步。原来还真有喝墨水这一说啊,爬梯子大概预示步步高升吧。祖母没文化,这做法不知从那里听来的。而且她常出口成章,什么:“易涨易退山溪水,易反易复小人心”“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她说这都是“西西线粉”里的话,及长,才知道她说的是《昔时贤文》。
祖母娘家是洲上邓家一大户人家,家中她排行第九,是父母珍爱的小女儿,这些贤文大概都是长辈们口述的吧。年轻时祖母极端庄,她常说:“娶坏一头亲,生坏三代人。”反之亦然,我想,我与弟弟的那点基因遗传,与祖母不无关系。
我家门口是条石板路,路面不是很窄。时值1954年,这条路上仍清晰可见独轮车的车辙。在孺子路尚未开拓之前,这里应该是赣江码头大宗货物输送的必经之路。青青的石板路上印下了岁月深深的痕迹。
第二天早上,晨风习习,我脖子上挂着祖母用旧枕头改制的书包,晃悠悠地踏上了去私塾的石板路。何先生早在门口候着,其他的同学也陆续到了。何先生家的堂屋里高高低低摆了十来张桌子,屋中间挂着孔夫子的画像。先生六十开外,清瘦的脸,着一身青色长衫,很是严肃。
第一次上课学的是《三字经》,虽是私塾,同时何先生也教算术。此外记得何先生还组织大家去看电影。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看电影,影片名为《骑鹅旅行记》。
可惜半年后,私塾并入民办小学,校址设在下湾街,路更远了。又过了一年,民办小学取消,因公办小学不承认之前的学历,我不得不在珠市小学重读一年级。
青青的石板路,开启了我漫长的求学之路,也开启了我坎坷而悠长的人生之路。1978年已30岁的我同小我一半的高中生一起参加高考而有幸被录取,成为我家第一个大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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