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记忆场

随机设化,因机指点,教育始受于家庭,继以学校。雷鸣远《创办益世报之缘起》云:“吾尝谓家庭与小学之教育,均能留终身之印痕于脑海。然自知识一开,由十数岁以至于老,无一日不以反力拭此脑之印痕,不有以保存之发达之势,必至由渐而归于消灭。”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其归结于“日报所以发其思想,俾不忘青年及壮时之行为也”。
其实不然,回归感官本质,记忆场有界,越是初始,越是牢靠。精于心,简于形,童年所记,未必知其然,却是老而无忘,梁启超对此形象描述:“未尝识字,而即授之以经;未尝辨训,未尝造句,而即强之为文;开塾未及一月,而‘大学之道,在明明德’之语,腾跃于口,洋溢于耳。”中年所记,学而时习之,与报纸何涉?情感被他者操纵,竟盲从盲信,信以为真,哪知报端内容,鸡零狗碎,流水而已。
一切观念都来自经验,皆为现实反映。我的中年所记,主要源于阅读,阅读不会让人失望,总会遇到本来遇不到的朋友。午后犯困,问题越思考越复杂,夜半失眠,人生越反省越后悔,终天昏昏沉沉,意识无法集中,遗忘的内容,如走远的关系,不必留恋。虽如此,“看书如服药,药多力自行”,仍会以药性的作用,使之改变内在空间,为思想频添一缕深刻,摆脱对所知现实的依赖。所有人生都在不断向着遗忘的境遇单向流动,无论滚烫,抑或冷静。一丝新凉知秋来,感到开口忘词、上不接下是在五十岁时。
刻肌刻骨,念兹在兹,只因遥将一点泪,远寄如花人;灵感忽现,平地涌泉,却是才有江郎尽,颜无西施存。久坐书案,夜半人静,字迹潦草,词不达意。咔咔作响声,木之复位耳,白天怎么也想不起的事,才又想起,钱钟书说“天地间有许多景象,是要闭了眼才看得见的”。所谓身心俱损,看得见的存在会消失,非物质的记忆也会,记忆的牢靠不因一个个故事的精彩,而因故事间清晰的脉络关系。
名声不出乡里,以布衣终一生,如无意外,终将平凡,哪里会惊艳时光。然活得太平,活得自在,便是对生命最好的回馈。以上帝的视角观察,年龄即阅世的刻度,有与之相匹配的内涵,由天真而无畏,由纯粹而沉稳,由镌心而遗忘。不知遭遇过什么,镂诸肺腑,拳拳服膺,又不知经历过什么,置于脑后,九霄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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