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非近作｜《水滴》（2015—2147）
水滴（2015－2147）
2015
我祈求上帝
让我把诗写好
但不要出名
至少别出大名
在活着时
2016
牙医他妈忒狠了
干掉跟随我半生的大牙
还叫我支付八十块小费
2017
女人牵着小姑娘
走到歌手的琴盒前
朝里面指点一番
又说了些什么
转头离开
没放钱
2018
有时候饭局结束了
面对满桌子的剩菜
我会愣怔片刻
想到有人还吃不饱饭
但走出饭馆就忘了
2019
荡妇这个非议女人
最恶毒的词语
我几乎都是从
女人口中听到的
2020
有个人对我说：
“你写的不是诗”
“何以见得”
“我能读懂”
2021
死有什么好说的
活着并且怎么活着
才是大事
2022
一个冬天
可以不下雪
但如果我不
写一首雪诗
就不敢说
经历过冬天
2023
发明五马分尸
之刑罚者
死于五马分尸
也是必然
我说的是商鞅
2024
神秘事件
无处不在
小便池里的长发
从何而来
2025
我睡着了
我梦到
我还醒着
正焦急地
等待入睡
2026
即便我知道
喝茶的种种好处
我也不是为这个
才喝茶的
我喝茶因为喜欢
2027
我不戴帽子
再冷也不戴
但有过戴帽子的历史
不为保暖
只为歪戴
2028
她热爱村上春树
但不是他的作品
而是他的生活方式
今天跑到这里玩
明天住到那里写作
她热爱旅游
2029
几乎所有医生
开具的处方
字迹都很潦草
很难辨认
仿佛阴谋
2030
桃子只有吃了
才能看到核
就像只有
通过写作
我才能看到
自己的核
2031
我无意伤害你
只是陈述事实——
有些人的一生
就是衣服撑子的一生
2032
当我从一个
养狗的家伙那里得知
他踩到狗屎的次数
远胜于我
释然了
2033
你要是当了皇帝
肯定会早死
因为欲望强烈
又能轻易得到满足
2034
这里一定有
鲜为人知的秘密
北京抽烟妞之多
我在别处没见过
2035
即便在单位
五楼的厕所
从小窗口里
也会飘入花香
我的鼻子分辨出
是我最爱的丁香
2036
只要你上过小学
你一定还记得：
小个子也可以风光无限
在排队的时候
站到最前面
2037
对诗人最严厉的批评
莫过于这句话了：
你的情商比智商低
2038
一个西北人
在异国旅行
对祖国的思念
是一碗飘着
辣油的牛肉面
加一个卤蛋
2039
从一个烟民的视角望过去
自由不在太平洋此岸的美国
而在太平洋彼岸的祖国
2040
在昨夜朗诵会上
只有轮到我读诗的时候
听到了笑声看见了笑容
我视之为莫大的成就
2041
左右会说话了
叫“马非”很清晰
我一点都不意外
他是诗人
2042
最近我在诗里
一再使用“于是”这个词
我想与不久前一个老诗人
在我面前教训一个年轻诗人
不能使用“于是”这个词有关
尽管他说得对
2043
在夏季高原旅行
常常会有蜜蜂
打我的体内飞出
当金黄的油菜花
展现眼前之时
2044
小男孩是一个可爱的称谓
胖子是另一个可爱的称谓
如果它们用在原子弹身上
你还会这么说吗
2045
流氓写诗
爱做纯真状
爱做浪漫状
爱做高雅状
爱做深沉状
爱做神仙状
就是不流氓
2046
雪是火柴
总能引爆
我的灵感
火花乱闪
四处飞溅
2047
今天我看见的人
说话语无伦次
眼神躲躲闪闪
走路慌慌张张
仿佛都是逃犯
但我上网搜了一下
本市当日的新闻
没有一条与监狱有关
2048
在麻将桌上
最气人的事情莫过于
我上一轮打掉的牌
正是此刻要胡的章
2049
这么蓝的天
手机显示：
重度污染
有人居然信了
还戴上口罩
2050
据说有一伙人
造了一批假鸡蛋
每个成本一元
五角一个卖出
是秋后算账时
发现了问题
2051
我不信上帝
但不意味着
我无信仰
我不作礼拜
也不意味着
我没有教堂
2052
一个诗人有了权
就成了李白
有了钱就成了杜甫
忘记了杜甫没钱
李白没权
2053
在大众眼中
我这个没参加作代会的诗人
比那个参加了作代会的诗人差
还不是一点半点
2054
他写得真差
还会越来越差
他参加过作代会
还想再次参加
2055
你不爱自己
他人怎么好意思爱你
你不爱自己的人民
他人怎么好意思爱你的人民
2056
当我知道
“二十四桥明月夜”
中的二十四桥
不是很多桥的泛指
是具体一座桥的名字
就在我的脚下
这句古诗在我心里
变得异乎寻常的美好
2057
读书真能把人读傻吗
如果我不在诗人圈里
还真给不出肯定答复
2058
他热衷世界末日
把世界末日挂在嘴边
有时还呼唤世界末日
好像已做好了准备
等世界末日来临了
他有办法幸免于难
2059
区政府领导班子
换届选举结束的当晚
参加了此次盛会的朋友
在饭桌上激动地宣布：
他投票的人全部当选
2060
有人还在认真仔细地制造失效的药片
有人还在满怀希望地服用失效的药片
2061
这首诗写得好
因为残酷所以好
令我陷入了犹豫
为其献上大拇指
是否合适
2062
没有一棵树木
结出来的果子
是给自己吃的
2063
朱剑的手机铃声
是一首很好听的歌
我告诉他这个发现
他说别人也这么说
可是自己从来都没听过
2064
他成了山大王
是值得祝贺的
他成了三座山头的大王
我就不能祝贺了
我怎么能祝贺
一个快死的人呢
2065
江洋大盗
干了一票
满载而归
发现自家
被另一个
江洋大盗
洗劫一空
2066
谁要是再把雾霾
赖在燃放的鞭炮身上
不让大伙过年乐呵乐呵
我就把他剁成饺子馅
2067
春晚我越来越不爱看
但并不反对继续办
既然我父母还喜欢
2068
一个特务
干掉了另一个特务
当这个特务
被第三个特务干掉
在临死的一刻
脸上露出不解的表情
是我所不解的
2069
他把自己的诗
取消了分行
加上标点符号
出现在一本
散文诗年选里
2070
她喜欢搞怪
她在每一张照片里搞怪
在偶然看到的一张
没有搞怪的照片里
发现了她搞怪的真相
长相实在不咋的
2071
连下三城
有啥好吹的
守城士兵都跑了
只留下几个
非瞎即瘸的
小老百姓
2072
粗心大意了
我错将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误写成早起的虫儿有鸟吃
吓了自己一跳
2073
差诗人讲诗
就是童男子
谈性爱的感受
和经历
2074
时光倒流
是可能的
在雪地上
2075
在我小时候
那个贫困的年代
也不是没有玩具
用避孕套
吹成的气球
也挺好使
2076
花园浇过水
柳树泛绿了
插在它旁边的
一根铁管
也泛绿了
2077
诗词大会
成功点燃了国人
对古诗词的热情
我一点也不奇怪
古人没有死绝
穿越到当代来了
还不是一个两个
2078
人还是不愿意过得太安稳
没事也要找点事吓吓自己
游乐场里此起彼伏的尖叫
就是最好的证明
2079
他的问题
是没有问题
不管是民间的
还是官方的
没有一个选本
落下他的诗
2080
人民需要的是骨头
可你只会生产黄金
2081
养一条狗
也会日久生情
死了还要流眼泪
同床共枕的人
一个却狠心切下
另一个的脑袋
2082
在我的国家
性是肮脏的代名词
尽管没有听说谁
不喜欢这个东西
2083
有一个家伙
在得知我睡不好觉
经常失眠之后
还曾如此进言：
“这不正好吗
用来写诗啊”
2084
牙齿开始脱落
我才感到
生身为人的幸运
要是搁动物头上
离死也就不远了
2085
无需对我
没有吃
没有穿的童年
报以同情
表达伤感
它也是快乐的
2086
在新浪微博里
一个叫兴庆交警的
宁夏人关注了我
对不会开车的我
这事挺好玩
2087
我不爱与之共餐
即便迫不得已
也不爱坐他旁边
他太热情了
老要给我夹菜
2088
关于死亡
我想得不多
偶尔记起
也是靠
鸣着警笛
呼啸而过的
救护车提醒
2089
放生的王八
被另一个人
捞起带走
清蒸吃了
2090
是被称为获奖专业户
和诗歌活动家的
一个三流诗人
把“功夫在诗外”
这句话赋予了新意思
2091
鸡蛋不总是脆弱的
这从两只鸡蛋相碰
一只破了
一只完好无损
即可得见
2092
我不是不知道
大众的痒痒肉
在哪里
我不挠
是不屑于挠
我又不是写歌词的
2093
参观一座寺院
来到大雄宝殿
朋友纳头便拜
我才想起他是有信仰的
尽管我记不清
信的是基督还是天主了
2094
现在
也只有我妈
递给我的塑料袋
系着一拉就开的
活结
2095
一个朋友
在微信里
发了一首诗
还留言说：
“写得实在不咋地”
我回复说：
“那我就不看了”
2096
身兼某文学刊物
主编的一位诗人
老在微博里晒
又发表了一组诗作
他是当成绩在讲
我是当笑话来看
2097
一只餐馆的牛蛙
被放生了
厨师在举刀
剁下的一刻
它开口说话
喊了一声“妈”
2098
在朋友圈里
经常发给我
拥抱图标的人
在现实生活中
从未拥抱过我
2099
瘸子搀扶瞎子
以卡拉OK的方式
沿街乞讨
我路过并且听见
他们正在高歌
《我亲爱的祖国》
唱得真他妈不错
2100
有一个人
批评我说：
“你认贼作父”
令我大为震动
但很快平复了
此人是基督徒
2101
闲来无事屎尿多
2102
又是提前三个月健身
又是提前一个月喝红景天
又是担心到了地方感冒
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
我没好气地对他说：
“你这哪里是去西藏
分明是下地狱”
2103
你经常抱怨说
在偌大的世界上
再难以碰上一个
叫钟子期的人了
却从未意识到
自己不是俞伯牙
2104
有个人很关心我
搞得我不胜其烦
他关心的是我的痛苦
对我的幸福
从来视而不见
2105
贴墙上是艺术
撕下来成垃圾
我说的是壁纸
2106
一个画坛新秀
在微博里宣称：
自己的画已走入
北京上海天津
山西河南河北……
令我鼻子一酸
无端地想起梵高
2107
我跟他打过牌
一点也没感到
他就是巨贪
十块钱都斤斤计较
2108
大部分人
是为鼓掌
只为鼓掌
千里迢迢
赶来开会的
2109
白发是弹不掉的杨花
2110
请谨慎进入
诗歌这个行当
致人变态的风险
最高的职业
非它莫属
2111
今天我很高兴
自母亲确诊抑郁症以来
我还是第一次
在她脸上看见笑容
还有更高兴的
她开始心疼钱
2112
别抱怨了
纵观乒乓球运动员的一生
别人打他的擦边球次数
跟他打别人的擦边球次数
总量上相差无几
2113
多年之后
那个歪嘴巴的
初中同学还在说：
“老师打我们
是为我们好”
令我也想抡他
一个嘴巴
2114
愤怒令其理智全无
他把十楼点着了
他住十一楼
2115
你批评人性恶时
一点也没意识到
自己的口吻里
充满了人性恶
2116
你不必洋洋得意
面对此次彼伏的掌声
在烈日炎炎的夏日
粪便获得苍蝇的青睐
比你多多了
2117
打假英雄
正沦为造假的同伙
还有更严重的
他开始打击真货
2118
只要能抚平
心灵的皱纹
我就迷信
又咋的了
2119
喜欢设置复杂密码
和经常遗忘密码的
是同一个人
2120
对抗是没有好下场的
不对抗下场可能更惨
2121
把一年中
最热的时段
视为减肥良机
上街暴走
消耗脂肪
是需要大力
倡导的人生观
2122
他指着一枚硬币说：
“我可以是这面”
又把硬币翻了个个说：
“也可以是这面”
我一点也不奇怪
2123
该地流浪狗泛滥
但咬死人也就一次
被咬死的家伙
经常给狗喂食
那天他忘了带东西
2124
一个普通人可以说
某个商人是时代的传奇
一个诗人还这么说
在我的朋友圈里
我就不能不把你拉黑了
2125
一个成天把
“诗的标准是什么”
挂在嘴边的诗人
写得很差
2126
再好的文人
给政治帮忙
给政客帮闲
都会沦为坏蛋
而且是大坏蛋
无一例外
2127
你是如何做到
出淤泥而不染的呢
我在厕所里蹲久了
都会沾染一身臭气
2128
喜欢汉奸文人的家伙
你们可能不是汉奸
只因机会还没有出现
2129
失败不一定是坏事
在猜拳行令之时
你输了拳
却赢了酒
而你刚好是一个酒鬼
2130
昨天遭城管
野蛮执法的人
和今天围观
城管野蛮执法的
是同一伙
2131
即便我不再相信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但我依然坚信
善无恶报恶无善报
2132
在高速公路上
开慢车
是危险的
开倒车
就更不用说了
2133
以卵击石的结果
不仅仅是蛋破了
石头也改变了
气味和颜色
2134
被称为草根的作家
怪不得都写得一般
从草根长出大树
违背自然规律
2135
既然你到处都不让抽
干脆把烟厂都关了吧
2136
就是我置身其中的
这个古时候
流放犯人的地方
也有其好处
在全国进入
烧烤模式的盛夏时节
2137
我从来不会抱着
看别人的诗
为写自己的诗
的目的去读诗
但看诗的同时
产生写诗的冲动
也绝不放弃
2138
请不要对我说：
太阳照常升起
我这里的太阳
今天就没露头
但又不是阴天
2139
最装逼
最傻逼的话
莫过于：
“我无语”
却偏偏得到
最多掌声
2140
等着瞧吧
你们杀害了一个人
却制造了一个纪念日
2141
此刻
谁要是在诗里
写到空椅子
就是平庸的诗人
好诗人这么干
在我心中
也会降级
2142
我是在一口气依次吃了
葡萄哈密瓜西瓜之后
做出新疆西瓜不甜的判断
2143
面对新疆没有4G
有3G的地方也不多
主要是E的情况
有一个在非洲
工作过的同伴说：
他又回到了那里
2144
天老亮着叫人着急
黑暗变得令人向往
如此感受
我还是头一次
2145
新疆的歌好听
舞也好看
是不奇怪的
在无边无际的
戈壁大漠中
不找点乐子
咋活呀
2146
说实话
去新疆
我是戴了
有色眼镜的
当然是出于
保护眼睛的
考虑
2147
一个成年人
专写儿童诗
是我能想到的
这个世界上
最搞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