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去左权
当开车不以目的地为目的的时候,便有一种不知不觉中就已经走了很远的恍惚感。去左权只是临时起意,是循着高速公路发现的山西高原上最近的一个地点。想象中的那里一定有比之华北平原上要清凉也要干净的好空气,可以对于自己因为雾霾日益严重而爆发的过敏性鼻炎有所缓益。
这样似是而非完全不确定的旅程一旦开始就是开始了,车开得不紧不慢,因为对于那目的地有着一层不能确证的犹疑。还在邢台西部的时候,也许是因为下雨了,便已经没有了霾。那里是高山前的丘陵地带,西高东低,村庄多在高台上,西望崇山峻岭,东望如烟平原,视野与人居均好,好像已经具有让人停下来的魅力了。只是因为惯性,只是因为出门尚是不远,只是因为还在耽于驱车旅行本身的乐趣,才没有就此打住。
实际上,还在车在路上的时候,鼻炎似乎就已经被遗忘了。只以车在路上,景在眼前,音乐在耳边为意的开车旅行本身,其实已经就是目的了。车是旅途上的凭借,也是旅途的目的,至少是旅途目的的重要组成部分。
开车旅行,在广袤的自然之中,始终拥有自己一个流动而又封闭的独立空间。在疾驰或者舒缓的速度里,有着与日常不同的人生场景,而且这个场景里没有纠缠,没有视若无睹的一再重复;世界终于向你展开了它据说是丰富多彩的一面。加上汽车音响、车载收音机中完全随机无序地流淌出来的歌曲音乐,与周围景色的流动天衣无缝的契合感,真就很有一点舞台上的挥洒自如的英气与自由的错觉了。
而能找到这样的像是自由的错觉,已经就是自由本身。
穿过一系列限速70公里的漫长隧道,最长的隧道有十公里以上!狭窄的黑暗与怎么也走不出去的压抑,使得车在路上像是火车在轨道上,很多很多地方都是纹丝合缝才能一闪而过,稍有差池就会出轨,就会撞墙。
终于从崇山峻岭的太行山的山体里一冲而出,进入了平缓的山西高原。清凉安静的气氛扑面而来,人少了,车少了,房子好像都冷得瑟缩着。清凉通畅,是刚刚从华北平原的雾霾中冲上来的人最鲜明的感觉。这里的一切都是寂寂的,好像因为远离喧嚣的世界久了,被冷落惯了,就应该这么一种气氛。
罕见的有一个大大的院子的左权招待所的夜晚,如深山中一般墨黑和安静。这是大山深处远离中心的的偏僻带来的福利。找到一个清凉的地方,一个可以通畅地呼吸的地方,一个可以安静地坐下来写东西的地方,这在华北平原上已经不易。而这样且行且觅的生活格式,半个多世纪前,茨威格既已如此。不以外在的风景为重,而是依据着自己内在的精神线索在世界上漫行,坐着火车,遇到中意的地方,有好空气,有好环境的地方,便会停住,停住将自己的精神线索贯彻下去。
来这里不为了看什么景点,只为了通畅的呼吸,为了在通畅的呼吸里安静地阅读和书写。不过,到异地过一个周末,说起来容易,但真正实现这种生活格式人并不多有。因为毕竟要奔波,要开车坐车。实际上,在我们号称地大物博的土地上,即便努力了,也往往难出晋冀鲁豫的根据地范畴。只要不坐飞机,就难走远。而还没有走远也已经发现,华北平原上喧嚣而污染的雾霾下的生活,并非中国大地上的普遍的事实。近在咫尺的山西高原谷地里就有这只属于他们自己的封闭的安静日子,他们并没有全部被传说中的煤矿的烟尘所遮蔽。
在大柳树浓郁的树荫之外,月光正毫无遮拦地照耀着院子里稀疏的车辆。刚刚下了一窝三只小狗的流浪狗,奔走着寻找着食物,频繁的喂奶使它格外需要补充营养。而我们的半包饼干,就算是它今晚最好的夜宵了。以它的视角看来,我们今天数百里的奔波,就是来为它送上这命里注定的食物的。因为,它和它的狗崽子们就住在我们窗外的塔松根部,塔松根部密集的树枝丛中。